因为是倒叙,最后部分记录的都是他在青州贡县、鸿县、硫县建屋修桥的经历。
花一棠目光在最后几条供词上流连几番,脸色渐渐变了。
林随安:“有发现?”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贡县、鸿县、和硫县是当年蝉蜕铺诈骗案最多的地方,郑永言参与的这十五家铺子的地址,就是最开始的蝉蜕铺,当时是做成了真铺子,用来骗取青州商家的信任。”
林随安忙问,“时间呢?”
花一棠飞快扫了一眼,“郑永言的供词是玄昌八年,也就是二十二年前,正是蝉蜕铺连环诈骗案爆发的前一年。”
刘长史傻了,“什、什么铺?”
方刻啧了一声,“你俩这运气——”
花一棠笑了,“鸿运当头,挡都挡不住!”
*
郑永言缩在被窝里,全身抖个不停。
他已经装病告假两天了,之前三禾书院的案子爆出来,虽然他想办法弄个几个下属当替死鬼暂时平了事儿,可只要郝大力和巴云飞还在牢里,他和浮生门的勾当迟早是瞒不住的。
雪上加霜的是,刘长史当街遇刺,郑永言甚至不用想,就知道是浮生门的干的好事儿,只是想不通为何要刺杀刘长史,难道刘长史也分了一杯羹?还是说刘长史也得罪了浮生门?浮生门竟然连从五品下的大官也敢杀——郑永言全身冰凉——背后的势力果然是暗御史!
郑永言想起了公飞阳的那块暗御史令牌,想起了他亲笔写下的口供,抖得更厉害了,这样下去,那件事迟早会被翻出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把!
想到这,郑永言钻出被窝,套上衣衫鞋袜,从床下的暗格里掏出一个木匣,紧紧抱在怀中,坐在床边等着、等着——
从半夜等到了天亮,又从天亮等到了黄昏,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的生命也在一点一点消逝,终于,在入夜前,等到了捕头谷梁来访。
“郑参军,刘长史遇刺一案如今需要您去做个旁证,请吧。”
谷梁的态度很强硬,与平日里判若两人,郑永言的心拔凉拔凉的,知道此去定是凶多吉少,交待了管家几句,踉踉跄跄跟着去了。
谷梁甚至没准备马车,好在郑宅距府衙也不远,路上见到行人百姓皆是面带喜色,热络聊着什么,郑永言脑子乱哄哄的,自然没在意。一路到了衙狱审讯室,进门就看到趴在卧榻上的刘长史,郑永言腿一软,跪地咚咚磕头,“我招了,我什么都招了!”
“哦?花某还以为郑参军已经招过一次了,莫非还有没招的?”
朗朗嗓音响起,郑永言一个激灵,抬头定眼一瞧,坐在审讯主位上的不是刘长史,也不是嘉刺史,竟是新任司法参军花一棠。
而身边跪着的,是浮生门副门主荣千山,隔壁躺着的,竟然是浮生门门主公飞阳!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公飞阳不是暗御史吗?!
谁敢动他?!天底下还有谁能打得过他?!
花一棠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接下来一句就是,“公飞阳不是暗御史,是假冒的。”
郑永言如遭雷击,全身僵住了。
假冒的?!
不可能!他分明看到了暗御史令,那块蕴藏了千万星辰之光的黑色玄铁令牌,和之前听说的明明一模一样……
“暗御史是假冒的,但你这份供词应该是真的。”花一棠捻起写满口供的棉布道。
郑永言脑袋嗡嗡乱响,全身抖若筛糠,几乎抱不住怀里的木匣,“我我我我什什什么都都都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哐当”一声,木匣掉到了地上,盖子摔掉了,八本轴书滚了出来。
郑永言如梦初醒,尖叫一声要去捡,突觉眼前劲风一闪,所有轴书连木匣眨眼间都到了花一棠的案上,郑永言看到了花一棠身侧的林随安,脑中叮一声,记起来了。
林随安是以一敌百的千净之主,天下唯有她能擒住公飞阳。
花一棠眉眼弯弯,随手展开一卷轴书,“看来这就是郑参军今日要招供的证词了,且待花某好好品评一番,啊呀呀,是账簿啊,巧了不是,花某最擅长读账簿——”
花一棠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目绷圆,飞快拉完轴书扫了一遍,往旁边一撂,又拉开一卷,唰唰唰扫阅完毕,又开一卷……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八卷账簿全看完了,面色苍白,额角青筋若隐若现。
郑永言全身虚脱,脑袋一歪晕在了地上。
林随安和方刻甚是纳闷,也抓起账簿看了看,可实在看不出端倪。
刘长史好奇,“花参军,这账簿有何问题?”
花一棠眉眼一展,笑着抱拳道:“此案有些复杂,花某还要回去再琢磨琢磨,时间也不早了,刘长史还有伤在身,不若先回去歇息,案情若有进展,花某定然第一时间上报。”
刘长史累了半日,屁股疼得厉害,一听这话自然求之不得,交待了两句场面话,八名轿夫进来,抬着“轿榻”嘿呦嘿呦走了。
花一棠令谷梁将郑永言带到府衙偏院严密看管,收拾起账簿,出府衙,上马车,路上一句话不说,垂着眼皮,眉头深锁,入了花宅直接回房,门一关,连木夏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