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凝神细看,发现他写的是几味并不寻常的药材名称。
裴辞写下这两行字后,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他疲惫地阖上眼,缓缓道:“用此方法,能将血制成丸剂,可存放一年。”
顾晚一怔,更加认真地看着床板上的字,默记下来。
从地牢出来,顾晚立即回到院中,裴辞所写的药材,虽不常用,但顾晚的药架上竟正巧都有备上,她挑出药材,按照裴辞给出的配比,制作起来。
果然这一次丸剂制成了。
沈凌悬在墙上,知道他今日讨嫌,只是不声不响地看着,直到他见顾晚往为牧乔煎的药里放进了一颗药丸,问道:“这是什么。”
顾晚抿了抿唇,料想是瞒不过沈凌的,也没必要瞒着,但她没有将裴辞说出,只解释道:“我将血制出了丸剂,以后服送会方便许多,不用来回送新鲜的血。”
闻言,沈凌一喜,张口踟蹰道:“顾太医……”
顾晚瞥他一眼,已经明白沈凌是什么意思了,不用他说,她也知道要怎么做。
-
牧乔靠在椅中休息,闻到一股温热的药味,缓缓睁开眼,看见顾晚手里捧着漆盘,盘中放着一碗汤药。
汤药的颜色呈深褐,味道浓重。
牧乔一闻味道,二看颜色,便知道这一碗的确是避子汤。
她在东宫时,喝过太多次,已经刻入骨髓。
顾晚黛眉锁着,并未立即端给牧乔,“将军,这汤药到底伤身……”
若是能不喝,自是不喝为好。
她为牧乔调理了许久的身体,一碗汤药下去,又要前功尽弃,毁坏的力量,比重建的力量要强得多。
牧乔笑笑,不慎在意,只道:“以后不会再喝了。”
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让她记住,这次是她自找的。
牧乔喝完汤药,不多时,小腹便隐隐作痛起来,她以为是太久没有喝过避子汤,身体不适应,没有在意。
顾晚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将军的心悸想是因头疾留下的后遗症,脑中的淤血回流至心脏,食指连心血,我最后再放一次血罢。”
牧乔不懂医理,不知头疾与心悸有何关系,没有多问,配合地伸出手。
顾晚以银针扎破她的手指,取了血。
随着血的放出,牧乔心悸的感觉确实好转起来。
取血结束,见时辰已经不早,牧乔动身要走,顾晚取出一瓶药,递给她,“若是之后再犯心悸,可以吃一粒此药丸。”
方才用裴辞身上取的血,顾晚共做出了十二颗药丸,全都装进了瓶中。
顾晚怕牧乔不会上心,琢磨之后,找了一个理由说:“应该不常发作,难受了吃药缓解便可。”
牧乔接过药瓶收起,回道:“多谢。”
-
从顾晚的住处离开,牧乔接手了和亲队伍。
陆酩一袭明黄龙袍,高高端坐在御辇上,额前的冕旒不动,透出凌然的威严之势。
他的五官深邃精致,薄唇轻抿着,下颚线明晰如刀削,当真似天上泠泠的清月,高山的一捧白雪,遥遥不可及。
浑然不见昨夜那般动情而恼怒的模样。
牧乔站在百官之中,仰头望着他,觉得没什么意思,只看了两眼,便收回了视线。
乐平一身火红的嫁服,在侍女的搀扶下,跪拜她尊贵的兄长。
陆酩什么也没有说,只朝她轻点了一个头,乐平便被搀进了皇轿之中。
在众目睽睽之下,皇权是冰冷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情亲可言。
直到出发的吉时快至了,陆酩才从御辇下来,走到乐平的轿辇旁。
“乐平。”
乐平听见皇兄的声音,掀开红绸车帘。
陆酩望着她,沉默一息,缓缓开口:“若是在那边受了欺负,告诉皇兄。”
乐平乖巧地点点头:“知道的,我就跟皇兄告状!看殷奴人敢不敢欺负我!”
等到陆酩离开,乐平放下车帘,她敛下眸子,忍了许久的眼眶一下就红了,盯着握在手心里的苹果,小声嘟囔:“就算是受了欺负,也不告诉皇兄。”
她不笨。
若不是如今霁朝孱弱,又怎么会需要她去和亲,既然她是去和亲的,就算是被折磨死了,她也不会让皇兄知道,让他为难。
整个过程里,陆酩没有看一眼牧乔,他们两人一句话也未曾说,连眼神的交流也没有。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一个城府深重的九五之尊,在那个寂寂长夜里,是如何彼此撕扯到近乎疯狂的境地。
陆酩走后,牧乔骑上马,经过乐平的轿辇,低声道:“公主,吉时已至,我们该出发了。”
“好。”车里传出乐平温温软软的嗓音。
牧乔策马欲走到队伍前方。
“牧将军。”乐平出声叫住她。
牧乔扯住缰绳,回过头。
红得刺目的车帘里,露出乐平半张稚嫩雪白的小脸,眼眶红红的,望着牧乔。
“乐平是不是很勇敢?”她问。
牧乔握紧缰绳,心中涌起一股酸涩,最终艰难扯起唇角,笑着轻声道:“嗯,乐平是霁朝最勇敢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