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没有问她的意见,就把她留在了垭口之上,留在了登顶的队伍里。
他终究,心里还是只把她当作了一个队友,一个需要他照顾的小白。
他自始至终都认为,那条艰难的道路上,他一个人走来,也会继续踽踽独行地一个人走下去吧。
他就像那个孤独的侠客一样,带走了四面楚歌,八方剑戟,千里不留行。
☆、抽丝剥茧
陆翔宇开完会回来的时候,看着宁筱曦依然如木雕泥像一样坐在原地,着实有点被惊到了。
不用再问了,他觉得自己那些猜想和疑惑,瞬间都有了答案。
一瞬间,陆翔宇都想冲动地跟宁筱曦说:“你去陪陪邹峰吧。”
可是,他不能。
因为这个时刻,宁筱曦绝对不能和邹峰扯上一点私人关系。
宁筱曦听见他回来,已经抬起眼来了。这一抬眼,就像碰到了什么机关一样,她整个人都活了。
不仅活了,而且眼里闪烁着坚定的,明亮的,破釜沉舟的光芒。
“翔宇哥,”她说:“麻烦你,那封举报信可以给我看一下吗?我既然要提供个人电脑和手机,是有权看一下针对我的指控和证据的吧?”
陆翔宇狐疑。
不知为何,他觉得宁筱曦的目的不那么单纯,但看着她亮晶晶的恳切眼神,又无法拒绝:“这样吧,我,问一下律师的意见。”
宁筱曦出去以后,陆翔宇先打电话问了律师意见。
黄大律师痛快答应:“她若是自愿配合,当然可以。但与她无关的内容就不要发了,里面毕竟涉及了融资的机密信息。”
陆翔宇又跟邹峰通气。
邹峰说:“让她有些防备……也好。”
说完便要挂电话。
陆翔宇忍不住了:“哎!那个,今天听说你的事以后,宁筱曦……情绪有点激动。你不打个电话给她吗?”
这一次,邹峰沉默了许久。
“好不容易把她摘出去了,不要再把她牵扯进来。黄律也建议我不要主动跟她联系,徒增是非。”
收到陆翔宇的信息后,宁筱曦独自一人去了咖啡馆,找了一个最安静隐蔽的角落坐下来。
她花费了半个上午,把所有的事情过了一遍,便下定了决心。
既然邹峰把她留在了阵地上,那么她就要充分利用这个还在场上的机会,帮助公司和邹峰,把损失和伤害降到最小。
这么多的机密信息被泄露,公司里一定是出了内鬼。
已经发生的,弥补不了,但是,抓住内鬼,却一定可以减少未来的损失。
但她其实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邹峰这么容易服软。
若他觉得宁筱曦真的泄密了,替她揽罪上身还有可能,虽然也是一招臭棋,但至少符合逻辑。
可他明明对她有信心。
他既然对她深信不疑,是完全可以把这件事一查到底的,何必如此自担莫须有的罪名?
是投鼠忌器?怕影响公司估值,还是怕影响审查程序?
如果真是这个原因。那么,她就更不能袖手旁观,眼看着邹峰坐以待毙了。
邹峰和陆翔宇在明,对手在暗。他们一动,对手必然要跟着动。
但此时此刻,与对手一样在暗的,可以是她宁筱曦。
所以,她决定动用自己这半年在公司攒下的人品,暗中行事,找到数据泄密的源头。
B轮融资条款当然不是她发的。陆翔宇的截屏里也没转给她。
陆翔宇的截屏里只有检举信里与她有关的一段话,和另一个作为她泄密证据的邮件截屏。
宁筱曦花了半个小时,仔仔细细地把陆翔宇发给他的截屏看了十来遍,直到她都能背下来了,才从手机上抬起头来。
看着窗外已经挂满树叶的高大白杨,她的眼睛里闪烁出了清灵的光茫。
公司的数据湖庞大而复杂,和宁筱曦原来在传统行业碰到的数据库,其实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东西。
如果说宁筱曦原来熟悉的数据库是一座城堡,那么,现在她面对的则是一整颗数据星球。
在这座数据星球上,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程序,模型和工作人员,在以十万级,甚至百万级的频次调取着数据,并储存着新的海量数据。数据权限体系本身则像是一棵活着的榕树,每天都跟随着程序的迭代,岗位的变迁,流程的变化在衍生成长,生出新的触须。
难怪陆翔宇和邹峰,甚至吴凡,都没法在短时间内悄无声息地准确定位到数据泄露的源头。
这就好像是在巨大的星球上抓一个小偷。
如果小偷今天在A点偷一点,明天又到B点拿一些,积少成多,小心地隐藏行踪,那么不论是偷窃的路径还是逃跑的方式都有无数种组合。
这要从数据管理权限上去查,不仅兴师动众,而且花费的时间太多了,根本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就定位和证明真实的泄露源头。
但宁筱曦的切入点,跟他们这帮技术为王的男人,不一样。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些客户在业务上的共性——他们,其实是宁筱曦团队的一批业务测试用户。
陆翔宇发给她的那个所谓“泄密证据”,本身也不过是一个截屏,但好死不死的,邮件里的客户附件文档的名称正好就在截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