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知景将锅盖盖上:“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呀。”少女看着他问,眼角瞥了一下被紧紧盖住的锅,玩笑一般道,“不想让我吃了吗?”
少年抿紧了唇,不说话了。
叶晨微叹了口气,还待说什么,便见眼前的少年摇摇晃晃就要向后倒,而后边就是还生着火的锅炉。
“沐知景!”这一次她终于来得及拉住了他,没叫他再受苦楚。
叶晨微顾不得别的,架起他,将少年带到了床边。
日升了些,肆意的阳光照在他苍白脆弱的面孔上,精致易碎好像一只瓷娃娃,少年的呼吸也像瓷娃娃一样微弱似无。
叶晨微不明就里,担心不已。
窗外,灿烂绚丽的阳光就在这时翻了脸,变成极致瑰丽诡异的蓝绿色。
叶晨微感到透骨的寒意涌上身体。
她给沐知景盖好被子,推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蔚蓝的天空、飘逸洁白的云朵都褪去了温和的面具,一者泼了浓黑的墨,另一者低低压下,似乎要毁了天之涯的一切。
刚刚过去了的夜晚毫无预兆地再次降临。
远处传来了呼啸的风声。
叶晨微抬手挡了挡眼。
颂昊仙君想要庇护她,因此将她送来了天之涯,可偏偏,赶上了天之涯千年难遇的极夜。
凛冬之地,极夜降临,北风过境,万物不生。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整个天之涯都会处于死寂的荒芜之中。
这个她曾经在诸多典籍里读到过的末日,如今就要亲身经历了。
***
肆虐的暴风雪下,九尾天狐庞大的身躯也在风雪中颤抖不停。
曾经被紧紧封存的记忆在天之涯的异象之下接踵而来——没有人知道,这一支九尾天狐为天之涯结界而生,世世代代与之纠缠不清。
这是束缚,也是保护。
天威之下,任何手脚都将荡然无存。
九尾天狐在暴风雪中站起,遥遥看着远方绚丽的极光,吐出一口浊气,在天寒地冻间。
狐狸的眼睛是晴空一样柔和的蔚蓝色,此刻正倒映出夜空中的绚丽极光,无端产生一种冷意。
两次极光天灾,间隔的时间太短了,旧一代的天狐还未老去新一代的天狐还未真正变强。
九尾天狐不可抑制地再次想起那个经常如梦的女子,还有那个明明就在自己面前,自己却不甚关心的狐狸幼崽。
他的母亲怀着他时,总喜欢说“我们的小狐狸崽”。
妄生门里的幼崽小小一只,没什么事的时候都是安静地看着透过洞顶的一缕天光。
幼崽的瞳色随了母亲,不过要更浅一些,琥珀一样,影影绰绰藏了些东西。
那时他不关心小狐狸崽在想什么,虽有恻隐,但也没必要为了一只低微半妖与隋沉最看重的属下闹僵。
现在想来,那时的小狐狸崽也在怨恨他吧。
生而不养,不闻不问。
其实也没有什么误会,不管是不是阴差阳错,他确实曾对小狐狸崽所受的苦楚视而不见。
让他一个人舔舐伤口,在黑暗里独自长大。
只可惜,相聚与分离总是形影不离,他没办法再补偿已经长成小狐狸的幼崽了。
九尾天狐仰天长啸,飘扬的风雪落在他雪白的皮毛上,越发圣洁漂亮。
他循着小狐狸的气息,在雪原之间跳跃奔跑。
最后停留在小木屋面前。
风雪太大,小屋却稳固。
屋门紧闭着。
天在水知道这是小狐狸崽搭的,因为不幸的童年,小狐狸崽无师自通学得又多又杂;为了喜欢的女孩,小狐狸崽搭得认真。
即便这是一份不对等的感情。
天在水无心置喙,狐妖痴情是天性,多的是遍体鳞伤也不肯悔改的。何况细想起来,他们的结局也不会很糟糕。
他想,他也不配干涉。
九尾天狐化作人形,推开了屋门。
守在床边的少女回身拔剑一脸戒备,看清是他,方才如释重负的样子:“前辈,您吓死人了。”
天在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随手一挥,将风雪阻隔在门外。
他在少女灼灼的目光里靠近,听到她说:“前辈~”
女孩刻意软糯,不仅不矫揉,还有种讨喜的感觉。
“想我救他?”天在水问。
叶晨微掉头:“您来的简直太及时了。”
“我不是来救他的。”天狐眸中藏着一汪潭,“这一次,他也要自己挺过去。”
他伸指,描摹过少年的眉眼:“像他娘。”
“您要做什么?”敏感的少女察觉到不对,问道。
天在水郑重道:“没有传承的力量,他抗不过。孩子,出去玩一会儿吧。”
叶晨微摇头道:“您叫我做事,别只说一半的话。”
天在水笑道:“我是他爹。”
这听起来像是骂人,但早有此猜想的叶晨微沉默了。
“沐知景醒来还能再见到您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