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火?”苏弦锦愣了下,便反应过来,笑道,“都跟你说了,我不是鬼。”
“那你还是无法解释为何越过重重看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
“我解释过了,是你不信而已。”
“这是一个梦?还是你的梦?”
“对。”
程筠走进暗室,将烛台搁在石床上,转身望着她,眉间凝着霜雪:“你为什么觉得这是一个梦?”
不是梦是什么呢?……
苏弦锦对这个问题也无法给出答案。
她叹了口气,在这个清晰又清醒的梦里,这是她浅薄的认知能给出的唯一说服自己的解释。
她径直走过去碰了碰程筠的手,他的手冷的像冰。
“看,至少我不是鬼,不然你就触碰不到我了。”
程筠缓缓坐了下来:“一个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且走不出暗室的人。”他的目光始终看着她。
苏弦锦瞧他脸色苍白,便问:“你又伤害自己了是吗?”
程筠眸中掠过一丝惊异。
苏弦锦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什么都知道。”
她在他旁边不远处坐下来:“我记得,在我第二个梦里见你时,你失血过多昏迷了,那次对自己下了这么重的手,是因为杀了谁?”
她在脑海中检索着小说内容。
“是礼部侍郎还是刑部尚书?”这些是早期剧情。
“你说什么?”程筠眼似无底的枯井。
“应该是礼部侍郎吧……刑部尚书好像是自缢的。”她喃喃自语。
“你到底是谁?怎会知道这些?”
他的语气里不期染了狠厉,苏弦锦打了个寒颤。
她寒毛有些竖起来,便坐不住了,站远了几步,下意识地护住脖子。
“程筠,你不用敌视我,虽然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见面,但我不是你的敌人,我也没打算破坏你的故事线。”
相反,我还很可怜你。
但这句话,她面对程筠寒如冰霜的双眼时,怎么也不能说出来。
虽然她没说出这句话,但她望向程筠的眼神,是连自己也意识不到的善意与同情,同时还有好奇和探询。
她的确不擅长撒谎。
暗室里仿佛骤降的温度,使苏弦锦搓了搓手臂,这体感也太真实了吧,小说里的气场什么的,难道也要在梦里一一还原吗?
降到冰点的冷空气忽然散了,她抬起头,对上程筠的视线,他的杀意敛了起来。
“你还知道什么?”他问,语气重归平静。。
“我……”苏弦锦不知道该不该剧透,这毕竟不是普通的梦,于是她只能道,“程筠,我知道你的计划一定会成功的。”
“我的计划?”程筠嘴角似有些嘲弄,“我有什么计划?”
“你想要搅乱北朝,逼臣民造反,待新帝登基,重塑一个清明盛世。”
苏弦锦首次在他眼里捕捉到了悲怆之色,但只是一闪而逝,就恢复了平静。
她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她是上帝视角,她太了解程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你说错了。”程筠淡声,“我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坏人,是个群臣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奸臣,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满足一己之私。”
苏弦锦没再说话,逼仄的空间里陷入了寂静。
蓦然,豆大的灯花砰了一声,灭了。
黑暗像潮水一般涌来,瞬间淹没了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程筠的声音再度响起,声音里透着掩藏不住的疲倦:“……你还在吗?”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朵灯花浮在了空中,灯花之后是明媚的笑脸。
“当然在。”
苏弦锦用火折子点亮了暗室里的灯盏。
“程筠,处理一下伤口吧。”她温声道,“你今晚是从诏狱过来的,对吗?是徐侍郎?”
“是秦尚书。”
秦尚书……苏弦锦深吸口气,看来男主要开始他的复仇之路了。
她没记错的话,明日一早,秦泽会被发现后半夜用身上囚衣撕下来的布条绑在牢门上自缢了。
他的两个儿子就在他不远处睡着,他抱着必死的决心,甚至完全没有惊醒他们,用这个极难的方法,死得沉默而决绝。
死前只是用鲜血留了一句诗——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程筠不停地残害忠臣,那些试图力挽狂澜于大厦将倾时的忠臣,那些试图凭一己之力阻止北朝覆灭的忠臣。
他们原本都是北朝的栋梁与基石,但程筠认为北朝已经没救了,唯一的途径就是颠覆它,为此他只能不断地杀掉这些人,减少阻力且替北朝皇帝杨晟积累仇恨。
这种方法是否是正确的很难说,但在这个小说世界就是正确的,因此苏弦锦知道程筠在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他的坚持,会有结果。
程筠解开了狐裘,暗色的掩藏下,是不断渗出的鲜血,以及密密麻麻的新伤叠旧伤。
饶是苏弦锦早知真相,但冷冰冰的文字化为实质冲击着她的感官时,她仍是被震撼到了。
她才知道,上次所见仅是他所具疤痕的一小部分而已。
程筠看到她震惊的眼神,轻描淡写地说:“不要紧,只是跌伤的。”
随后他起身去角落里,用烈酒清洗了伤口,再用石床上的匕首,在烛火上烧烫了,烙在新添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