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想起这事,干脆当面问清楚。
程筠手指习惯性地敲了敲桌子。
“梁恩是个蠢材,但胆大心野,睚眦必报,不会绝对服从我,将城防交给他,将来有利于秦时。”
“可是——”
苏弦锦欲言又止。
可是梁恩这根墙头草,后来直接背叛了程筠。
她眼微微发涩,对上程筠目光,那里一片温和从容,她瞬间明了,便不再说了。
原来他都知道。
他太了解梁恩此人,知道他将来在何种局势下会做出什么。
面对这样一个疯狂的歹徒。
他还要故意递刀给他,将刀尖对准自己。
将来如何,她不愿去想。
她只希望程筠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能多得些快乐时光。
于是她主动转移话题,从一堆奏疏下面抽出另外一沓信笺。
“这是什么?”
她看了几眼,皱眉:“怎么都是骂你的诗?”
程筠淡声:“以前还有更多,后来少了些,如今形势有变,春风之下,朝廷烧不尽的正气自然又蓬勃了。”
“都是冤枉你,你看了不生气吗?”
“在他们看来,我的确擅权作恶,倒也并未说错。”
程筠略带几分懒懒的笑,“何况有些还文采斐然呢。”
不过现在这些其实也是试探。
以前敢写诗攻讦程筠的,都被程筠采取雷霆手段镇压了。
如今写诗来骂的,程筠故意不管。
他们便会忖度,程筠权势是否已经日薄西山,所以锦衣卫才不能随心所欲地上门报复。
因而又会生出更多心思。
对程筠的恐惧便是这样逐渐消解的。
两种都是为了局势需要,但污名都是生受着,任由被人骂得不堪入目,程筠从不解释。
苏弦锦挑眉:“他们写诗骂你,我就写诗夸你。”
她随意念了一首。
“漫说北朝之荒唐,晦暗幽冥无天光。小鬼人间拜修罗,忠良酆都寻帝王。“
程筠颔首:“写得也有道理。”
“在我看来可不是这样,你才不是修罗。”
苏弦锦提笔,到一旁想了想,加了几句。
漫说北朝之荒唐,晦暗幽冥无天光。
小鬼人间拜修罗,忠良酆都寻帝王。
寂寂冷夜烧热血,烈烈大火开明堂。
修罗湮留地藏骨,没入泥砖筑高墙。
写罢她又念了一遍,颇为满意。
“这才对,你不是修罗,你应该是以己渡人的地藏王。”
程筠轻笑摇头。
“阿锦太高看我了。”
“在我眼里就是这样。”
苏弦锦望着他,“我希望有一日,你保护的这个天下百姓,都能明白真相。”
“我不在乎这些。”
“我在乎。”苏弦锦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我在乎的不得了,我不喜欢你被人误会。”
哪怕其他读者说“洗白”之类的话,她都忍不住反驳几句。
“阿锦。”程筠揽她在怀,眸中情绪沉沉,“你也不该在乎这些,你绝不能在天下人面前为我说话。”
他程筠如今人神共愤,是他自食其果。
他落入泥潭沼泽,也是计划之中。
但苏弦锦该是天边一轮圆月,清晖圣洁,绝不能被拉下天际。
“程筠……”
“阿锦。”程筠打断了她的话,“听我说。”
他摩挲着他柔软白皙的脸颊,低声:“将来你离开程府,绝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与我的关系,如果一定要说,便将所有过错推到我身上来,总之,万万不能让天下人将矛头对准你,有一丝一毫指责你的机会。”
苏弦锦倔强地抿着唇,泪水从眼角滑落。
程筠轻叹了声,抵着她额头。
“阿锦,听话。”
他抚摸着她头发,语气中多了些恳求的意味。
“就当是为了我,好么?让我安心些。”
苏弦锦抑制不住眼泪,但面对他微红的眼,那近乎破碎的目光,她实在心软,只好应声。
“……嗯。”
有什么办法呢……这是程筠为之奋斗一生的心血,她纵然再心疼,也不能任性妄为。
那不是拯救他,是毁了他。
如今,活着本身对程筠来说,不是恩赐,是折磨。
他所求的,只是那个在苏弦锦眼里早已注定的结果。
程筠似松口气,眉宇间轻松些许,拂去她的泪。
“阿锦,谢谢。”
苏弦锦眼眶红红的,默默注视着他。
如今的程筠好好的在自己眼前,但生命却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他们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那样弥足珍贵。
于是她捧着程筠的脸,在他唇间落下一吻。
“第三次。”她说。
程筠目光温润,眼中如见春山。
“只是这样?”
苏弦锦挑眉:“瞧不起我?我现在熟练多了。”
她搂住程筠的脖子,几乎整个人扑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