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程筠说话, 苏弦锦就道:“一个不听话的病人,你指望能好到哪儿去?”
左丘学点头:“此言有理, 还是不问了。”
“没错, 问他不如问我,反正他都说没事。”
见他们方才还斗嘴, 马上又一唱一和起来, 程筠眉尾轻扬。
左丘学又看向苏弦锦。
“我还是想问, 你为何非得觉得我会给他下毒呢?”
苏弦锦心道, 因为原文中就是这么写的。
不过她当然不能这么说。
她扯了扯嘴角:“因为我质疑你的人品。”
左丘学嘁声。
“之前在落日林山谷里,你还一口一个神医的尊敬我, 到这儿就换了副嘴脸了,我也质疑你的人品。”
她抬起视线,从左丘学愠色脸上扫过,又落回身旁。
“还有,程筠也是。”
程筠轻怔。
左丘学看热闹不嫌事大。
“哦豁,胆大包天的小姑娘,连堂堂北朝首辅都敢质疑。”
他揶揄:“不过也没什么好质疑的,他无恶不作,反正不是个好人呗,天下人都知道。”
“我不是质疑他,我是笃信他。”
程筠与她目光交汇。
“笃信我?”
苏弦锦垂眸,并未解释。
她沉默半晌,忽然问:“左丘学,你想给程筠下毒重获秦时信任,对吗?”
左丘学愣住。
程筠眉间微不可察地一蹙,又很快恢复如常。
“没有的事。”他道。
“就是有。”苏弦锦坚信不疑,“我知道。”
她望着程筠,声音极轻:“你知道的,我本来就知道很多事,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程筠注视着她充满着绝望与怜悯的目光,眼中倒是一派平静从容。
他道:“既如此,阿锦也早该知道结局才是。”
苏弦锦撇开目光,似乎逃离般起身。
“厨房熬的汤好了,我去端来。”
左丘学忙问:“不质疑我人品了?”
“暂停质疑,等会继续。”她匆匆离开。
“啧,再晚一步,她怕要当我面哭了。”左丘学咂舌,又问,“你们当着我面打什么哑谜?”
程筠未答。
他抬眸:“那晚阿锦夺药去喝,我真险些以为你对那碗药动了手脚。”
左丘学似有些无奈。
“我一进门她就警告我,我也没办法,何况——”
他眸子微暗:“本来也没必要,不是么?”
“嗯。”
左丘学转头看向窗外,风冽如刀,吹落屋顶层层积雪。
“你这人,对自己真是毫不留情,我以为你没有人性呢,没想到啊。”
他笑道:“没想到你还能在坚硬如铁的心里留下一亩三分地给一个小姑娘。”
程筠眸色柔和了下来。
左丘学长叹一口气。
“我到底不认同你的做法,但不得不承认你这条路是对的,秦时他的确具备成为一个帝王的潜质。”
程筠望着他,目光清浅。
“那就出城吧。”
苏弦锦将煲汤的砂锅放在托盘上,从厨房出来。
左丘学正在廊下等她。
不知为何,她忽然升起不安,脚步顿了顿,才走过去。
左丘学朝她笑笑。
“我这就走了,你不用防着我,你放心,我没给他下毒。”
苏弦锦怔住,竟有片刻恍惚。
难道,她成功了?
剧情终于被改变了么?……
但她此刻却丝毫没有安心的感觉。
“你对他的心我看得清楚,不过终究你也不能在他身边待太久,他也不会同意的。”
苏弦锦默然,眼圈微红。
她当然知道。
左丘学喟叹一声。
“算是我最后再尽点力,我给你留件礼物。”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
“这里面,是三粒毒药,不会立即致死,它还有个用处……”
在苏弦锦难以置信的眼神里,他将瓷瓶放在托盘上。
“可以止痛。”
苏弦锦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里,惊恐犹如蛛网般蔓延。
“原来早都……什么时候的事?”她艰涩出声,握紧托盘的手指尖泛白。
“我也不知道,他并未事先知会我。”左丘学低声道。
他目光再次落在小瓷瓶上:“还有,你说对了,晶崖构藤果不能解毒,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毒,这就是。我原本想自己给他,你既然看穿,我就交给你,一样的。”
一样的,果然还是一样的。
苏弦锦闭上眼,敛住眼底悲怆。
—
窗外一株红梅,正凌霜傲雪。
程筠在窗前披衣独坐,翻看面前累得厚厚的公文。
苏弦锦站在门口看了他好一会儿,他脸色比前几日好些,不过偶尔轻咳两声。
程筠专心致志,时不时提笔在卷册上写着什么,连苏弦锦进来都未注意。
“才有精神便要工作,程筠,你真是不要命了。”
程筠笔尖微顿,这才抬起头,墨发落回肩上,掩映间更显出冰雪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