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晟走到香炉旁,取了一炷香于那烛火上点了,插在香炉旁。
程筠起身,站在旁侧。
“臣偶感风寒,的确病了一场。”
“让你吃丹药你不吃,病才好得慢。”杨晟摇头,“朕这段日子一次不曾生病,身子好得不得了,甚至还胖了些,可见神明始终庇佑在侧。”
程筠观他,眼眶微凹,四肢浮肿,嘴唇乌色,连头发也稀疏了好多。
他垂眸道:“皇上龙体安泰,臣一介凡躯不敢相较。”
“程筠,你可不能病倒,朕的长生还未求成,朝廷上下可全都指着你了,你能者多劳,肩上担子不轻,病一场可不算小事。”
杨晟向香案上取了把供奉的精致短刃,划破手指,向香炉里滴了几滴,又将短刃递给他。
“你也来,让神熟悉你的气息,将来降下天灾惩罚叛贼时,朕保你不会有事。”
程筠上前,接过短刃。
杨晟道:“你从手臂上取吧,朕曾给你赐符那处,有神力的。”
程筠面色平静,卷起袖子,露出苍白瘦削的手臂,其上原先那道血符早已被他划的面目全非了,如今新伤旧痕叠在一处,看着可怕。
杨晟面色一沉:“这是怎么回事?”
程筠神色自若:“臣那日跌入落日林山崖时,被树枝划伤的。”
说罢他在旧伤处再次刺破,任刺眼夺目的鲜血顺着手背滴入香炉。
青烟升腾而起,室内弥漫着混合了血腥的香火味。
杨晟望着那染得猩红的炉灰,眼中逐渐疯狂,嗤嗤笑了声,忽然伸手向那滚烫的炉灰抓了一把,洒在程筠伤口上。
“可以了,朕当为此闭关一月,慰你我君臣之义。”
程筠落下袖子,执手行礼。
“臣谢皇恩浩荡。”
“问仙台修的如何了?”
“开春约能建好。”
“哈哈!”杨晟大笑不已,那双凹陷的三角眼中迸射诡异神采,“等问仙台建成,朕当亲自登高祭天,借着新年焕发北朝新气!”
程筠垂眸道贺。
*
景林绕着承欢殿巡视,长靴踩在积雪上,时不时发出咯吱声。
蓦然,他脚步一顿,余光投向林间。
雪夜中寒光闪过,剑风卷起枝上积雪,化作肃杀锋锐之气扑面而来。
景林眸色骤冷,侧身避过,同时手腕一转,便抬起刀身格挡。
剑锋挥砍在刀鞘之上,铿锵一声,迸出几点火星。
人影在他不远处站定。
景林皱眉:“找死。”
周知面无表情:“谁找死还不一定呢。”
景林抽出绣春刀:“这么有自信?”
他二话不说,速度极快地上前。
周知一惊,忙提神应付,转眼间就过了七八招,景林攻势愈发狠厉。
“有点身手。”景林冷笑,“哪方势力?”
周知沉默着,双眼发红,刀与刀互相碰撞,火星迸射在寒冷冬夜里。
景林心中猜测他便是方才潜入殿中,却被大人放过的那人,于是没有下杀手,不过步步紧逼,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谁知对方不但毫不畏惧,还似发了疯般,招招朝要害反击,甚至几次都不去格挡,妄图与他以命搏命。
景林腕间一转,刀背狠狠往他刀口一敲,吃力之下,周知连退三步。
景林自己也退了半步。
他生气道:“你这人不知好歹,我企图放你,你却想杀我,难道我跟你有仇吗?”
周知双眸布满红血丝,刻骨恨意从齿间挤出来。
“锦衣卫灭我全家,杀我族人,此仇不共戴天!我从四岁那年就发誓,此生必要手刃仇人,否则绝不苟活。”
“四岁?”景林觉得不服,“你四岁时我还没出生呢,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我算账干嘛?”
周知盯着他,眼中杀意弥漫:“我绝不可能认错你的声音,在林州就是你亲手杀了我哥嫂,后又追杀我两个弟弟,我要你血债血偿!”
景林愣了愣,仔细看他:“原来是你啊。”
当初跑掉的那个,怪不得有些身手。
他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别说杀我,就算伤我也做不到,劝你早日出城逃命,下次我可就不会放过你了。”
“该逃命的是你和你那帮程党走狗,秦军压城,你们的死期早已注定!”周知垂着的刀尖在雪地里划过,“就算今日杀不得你,他日在战场上,我也要亲手取你狗命,为我兄弟报仇。”
竟然还是秦时的人。
景林握紧长刀,摆出架势,高声喝道:“原来是叛贼潜入宫中,那我可就不会放过你了。”
周知面无表情,再次提刀砍了过来。
景林冷眼应敌,心中却并无杀意,不过此次出招却看似比之前更加凶狠,几十招过后,他反而仿佛有些落了下风,便有意露了破绽。
周知趁机一刀砍在景林肩上,鲜血登时染红了衣襟。
他便要再朝他脖颈处削去,景林仰头避开,血流了一地,抬手吹响哨声。
其他巡视的锦衣卫听到动静纷纷赶来。
周知脸色一沉,阴冷盯了他眼。
“锦衣卫指挥使,原来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