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起身坐到桌边,从药箱中取出医案写着什么。
苏弦锦昏沉地问:“今天什么日子?”
“今日?八月十七。”
八月十七!
苏弦锦紧紧抓着被角,似乎要藉此汲取些力气。
“程……不,林州城内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梦婵衣似有些惊奇:“苏姑娘,你一直昏睡着,怎么知道?”
“我……”苏弦锦抱着被子坐着,低声,“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来林州灾民哗变,冲了来林州赈灾的首辅大人的车队。”
梦婵衣笔一顿,墨滴落下来。
“苏姑娘,你这梦……神乎其神。”
苏弦锦望着她。
她将污了的医案撕下来,重新写一张方子。
“和你梦见的差不多,不过那位首辅根本不是来赈灾的,他来到林州,不但不发救济粮,反而大肆挥霍朝廷发的赈灾银,还三番五次地当众羞辱松知府,犯了众怒,百姓早忍不得了。”
苏弦锦脸色苍白,虽知晓剧情,但她还是问了。
“……后来呢?”
“后来百姓就起义了,喊着‘杀贪官’的口号齐齐涌去了落日林,那时那位大奸臣正在落日林赏景呢,他只带了三十个护卫,全部被冲散了,他自己也被逼得坠崖,如今下落不明。”
苏弦锦呼吸沉重着。
梦婵衣将写好的方子吹了吹,扭头看向她。
“虽然死不见尸,但那悬崖高约五十多丈,底下是密林丛生的山涧,人掉下去,大概是摔在石头上,摔得粉碎了。”
“不会的。”
苏弦锦轻声道,“不会。”
“你别担心。”
梦婵衣坐到床边,揽着她肩膀,柔声道,“即便他真是祸害遗千年,秦大哥也自有对策。”
苏弦锦抬头望着她。
她满眼都是崇拜之色。
“你不知道,当时百姓见到那么多带刀侍卫,没一个人敢上,是秦大哥首先冲上去,才引得百姓跟随,现在林州百姓已经知道了秦大哥的身份,都敬佩他是忠臣之后,很信服他,把他当作大英雄,还说以后就跟着他,杀进京都,反了这世道的不公。”
“你喜欢他。”苏弦锦低声说。
梦婵衣一惊,脸色顿时通红,忙起身否认。
“苏姑娘,我不……我不是……我只是很敬佩秦大哥的为人,你放心,我知道你和秦大哥是青梅竹马,指腹为婚,我绝不会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的。”
“别紧张。”
苏弦锦嗓子干痒,不禁咳了一阵。
梦婵衣赶紧倒了水给她。
“谢谢。”她声嘶哑,“我和秦时是世交,从小就认识,不过上次见面还是十岁时,如今一晃许多年,各自都大了,感情的事很难说得准。”
她说着越发觉得嗓子难受,于是停下喝了几口水。
梦婵衣眸中掠过一丝黯然,略显苦涩地笑了一声。
“苏姑娘,秦大哥一定是喜欢你的,你昏迷的时候,他简直着急的不得了,我从未见过他对谁这样,何况……”
她低头打量自己,难掩自卑。
“我知道,我只是一个贫家女子,高攀不上他,秦大哥让我跟在身边,不过是因我爷爷救了他一命,如今爷爷去了,留我一人,他见我可怜,同情于我罢了。”
她望着苏弦锦,见其眉如远山,眸若秋水,月画烟描一般的美人,如今病了,却也不减姿容气质,反而更添几分我见犹怜,当真如一道温柔又清冷的月光,如烟似雾。
她不禁既惊艳又羡慕:“苏姑娘这样世间难寻的容貌,换作天底下任何一个男子,都很难不心动吧。”
“梦姑娘,你不必妄自菲薄,咳咳……”
苏弦锦刚要开口安慰她几句,却又忍不住一阵咳嗽,嗓子火辣辣的。
梦婵衣忙道:“好了,你别说话了,我去给你熬了药来,你喝了好好休息。”
苏弦锦浑身无力地躺到床上,满脑子都想着程筠如今的处境。
她昏昏沉沉的,只听见窗外起了风雨,雨点不停地拍打着窗户,风从罅隙间挤进来,扯得烛影乱晃。
三个月,还有三个月。
她绝对无法等那么久。
这段对程筠一笔带过的剧情,太不公平,太过残忍。
梦婵衣不知何时进来,扶着她喝了药。
那药好苦好苦,苦得她忍不住流泪。
陷入昏睡之前,她想起程筠书中描述程筠上刑场时的一段——
在全城百姓的围观下,那祸乱朝纲,草菅人命的权臣,终于如丧家之犬一般,拖着一条不利索的右腿,带着沉重的镣铐,一瘸一拐地走上刑场。
霎时,无数烂菜叶子齐齐砸了过来,多到几乎遮天蔽日。
程筠只是静静望着人群,望着人人咬牙切齿,怒发冲冠,朝他宣泄着刻骨恨意的表情,仍是从容不迫。
他任由那漫天的污垢淹没己身,却毫不避让。
分明跪在那儿,却身姿挺拔,如松如竹,不肯低头。
第42章 计划
这场雨淅淅沥沥, 仿佛持续了很久。
苏弦锦在不安稳的睡梦中,恍恍惚惚,昏昏沉沉,风声与雨声不断地闯入梦里, 将她的梦搅得破碎不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