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锦,没事的。”他道,“已处理过了,不疼。”
他平静地仿佛早已接受了命运的不公,并能坦然面对。
苏弦锦眼眶通红,静静地望着他,讷于言语。
在北朝的朝堂上,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首辅,曾独自涉过风雪严寒,并最终走向了胜利。
而他的胜利,却是千刀万剐还要被千万人唾弃的死亡。
这一刻,苏弦锦难以想象,在程筠遇见她之前,他是如何一个人走过漫漫长夜的。
“程筠。”她握着他微凉的手,轻声说,“还有我呢。”
“好。”程筠温声应着。
“嘶……山谷里太冷了,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儿。”苏弦锦故作轻松地扯了个笑,“今晚在哪儿下榻呢?首辅大人。”
程筠微怔,旋即笑道:“先处理狼尸。”
“好嘞。”苏弦锦点头,又哼道,“可恶的狼啊,差点吃了我,现在要成为我的盘中餐了吧。”
程筠浅笑:“愿它泉下有知,后悔得罪了苏姑娘。”
苏弦锦仰头,目光流连在他略展的眉间,莞尔:“就是就是,它若是知晓看起来柔弱的苏姑娘背后有个守护神,一定在地下后悔地拍青了大腿。”
程筠笑笑,轻摇首。
“它可没有手。”
两人玩笑着,相携去了狼边上。
程筠半蹲下,取出腰间匕首:“阿锦,站远些。”
“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
他说着已摸索着卸下了狼两只后腿,血腥味愈加浓郁,水雾般黏腻沉重。
苏弦锦略感不适,但强忍着没有走远。
程筠用带来的绳子将狼腿捆扎起来,拎在手中,刀与手上都沾满了狼血。
苏弦锦好奇问:“怎么不全带走?”
程筠道:“留些给山间动物。”
苏弦锦点点头,上前:“我来帮你。”
“太腥了,我来就好。”
“我不怕脏。”
苏弦锦将斗篷脱下搭在左手手肘间,用右手试着从程筠手中接过一只狼腿。
程筠声音里藏了笑意:“你要逞能,我可松手了。”
“松吧。”她抓紧绳子。
程筠一松手,苏弦锦便觉绳子坠着千斤,“砰”一下落在地上:“……啊,怎么怎么重!”
程筠淡笑,俯身摸索着重新拎在手上。
“此处人迹罕至,飞禽走兽常见,狼也吃得肥了。若非如此,寻常情况狼是轻易不敢将人当作猎物的。”
“原来如此。”
苏弦锦捡起他之前丢在地上的那根箭和弓,又解了他腰间箭筒,“我帮你拿这个。”
程筠轻声道:“阿锦,还有一根树枝。”
苏弦锦微微一愣,低头寻到狼尸旁的树枝捡起来递给他。
程筠左手拿着,右手提着两只狼腿,稳稳向另一侧走:“阿锦,跟紧我,前面有一条山缝,我们要穿过去。”
“好。”苏弦锦抱紧弓箭。
她边走边问:“程筠,你怎么那么及时救下我的啊?我当时真吓傻了,若非你出手射杀那只狼,再晚一秒我就要跳下去了,那么高,就算不摔死也肯定摔伤,那我只能等着被狼吃了。”
她脑海里光是想象出那个画面,都不禁后怕连连。
程筠用树枝探着路,穿过山缝。
“我只是听到狼王的声音过去的,狼王见到我便逃了,我站在高处,听见了狼在狩猎的动静,并不知它们的目标是人。”
“那你以为是什么?”
程筠低笑:“这里鹿或野猪都常出没。”
“好啊,原来你将我当作野猪了……”
话还未说完,苏弦锦忽随他走出山石罅隙,闯入一片月光潋滟处。
第47章 相伴
两座孤峰东西向相对开, 南面又有一座高高的山崖,这里几乎被隔绝出一方独立的天地来。
不知是否空间不大,因而也并未生长遮天蔽日的古树,使得月光得以尽情倾泻, 将山谷都照亮了。
北面, 虽有幽幽密林, 与此处山谷却有溪水相隔。食草动物甚少游水过来觅食,便也避开了野兽的频繁叨扰。
苏弦锦看向那月光下的溪水, 只听得潺潺作响, 眼前似流了一地碎银。
“很美吧。”程筠轻声说。
苏弦锦望着他。
程筠道:“我藏身此处时见过月景, 一夜之后才瞧不见的。”
他微微仰头, 似感知着月光所在。
“是上天眷顾我。”
苏弦锦鼻头一酸。
一个被命运如此苛待之人,竟还能如此平静温和地说, 是上天眷顾他。
此时此刻, 她反而暗自庆幸程筠看不见她掉眼泪的样子。
她抹着眼, 笑道:“当然咯,首辅大人才高八斗, 学富五车,人品贵重, 志气高洁, 这倒也罢了,竟然还生得英俊潇洒, 玉树临风, 风度翩翩, 你说, 你这样世间无二的人,上天不眷顾你眷顾谁呢。”
程筠低笑一声。
听得苏弦锦又继续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