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璟明确实从小就很崇拜林青山。
他当然也怕林青山,尤其怕林青山板起脸来的样子,但同时又崇拜他,崇拜他是公司与家庭权力的中心,崇拜他的掷地有声,一呼百应。
但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其实性格是非常内向怯懦的,他不敢和林青山多说话,甚至不敢和他对视,比起出去社交,更喜欢自己待在房间里。
来到书房,林璟明随手取了本书,就坐进了林青山的椅子里。
这把椅子是真皮的,以前放在林青山的办公室里,后来林氏现在的总部建立,他就把这把椅子拿回了家,放在书房里。
当下,坐在林青山的椅子上,林璟明好像也有一瞬间变成了自己一直憧憬的父亲形象,现实中的无力与无奈逐渐远去,让他很快松弛下来。
但下一秒,书房的门便从外推开,林璟明抬眸,对上林意深的眼。
“医生说练练字对爸大脑有好处,他让我回家取他的钢笔。”林意深直接道明来意,便走进门来:“在你左手边第二个抽屉,拿一下,谢谢。”
后来,林青山把林意深带了回来。
并在当天晚上,非常明确且直白地告诉他:“你做不好的事情,他来做,你留不住的朋友,就会变成他的朋友。”
林璟明因为危机感,被迫在一夜之间被催熟长大。
但他很快发现,要获取林青山的夸奖好像比他想象中简单,只要他比林意深厉害一点就够了。
这很简单,因为他比林意深大了两岁,生长环境又多出更多学习机会,最开始的时候,林璟明几乎没有哪里比林意深差,他那段时间甚至是喜欢林意深的,喜欢因为他的到来给他增加了很多表现的机会。
“看到了。”
林璟明从林意深说的位置抽出钢笔盒放到桌面上,话锋一转:“你把清清藏哪去了?”
“对了,我也正好想跟你说这件事。”
林意深抬手扶了下眼镜,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不用白费力气了,如果能让你那么轻易地找到,我就不会把她接走。”
林璟明顿时双手撑着桌边站起身来:“她是我老婆!”
但林意深在适应环境后很快开了窍,他也不服输,开始追赶,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迅速从林璟明单方面的碾压转变为你来我往的竞争。
这种竞争伴随林意深一岁一岁长大,很快让林璟明感觉到了压力,为了得到林青山的肯定,他不得不每一天都铆足劲和林意深争,从起床的时间,到考试的成绩,两个人明明性格、年纪,没有一个地方相同,却在全方位、多维度地,像两件商品一样相互比较。
林意深从他面前拿起绒布盒,便直接转身往外走,“林璟明,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自欺欺人。”
“什么意思?”
林璟明闻言,迅速从书桌内绕了出去,挡住林意深的去路,“自欺欺人?”
偌大的书房,两个人再一次展开了对峙。
只是这一次,沉默还没来得及蔓延开,就被林意深一声极为嘲讽地哼笑中断:“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我对他这一支钢笔的位置都这么熟悉吗?”
林璟明愣了一下。
林青山的书房一直是他的私人领地,在他住院前,没有得到允许,就连蔺书琴都不能随意进出。
从小到大,他都不是很经常到林青山的书房来,所以刚才林意深说钢笔,他脑海中完全没有具体的位置信息。
“你把话说清楚。”林璟明似乎感觉到了点什么,但他不敢确定,只得一步逼近,以双手攥住林意深的衣领,“你为什么会知道爸的钢笔在什么地方?”
钢笔这种小东西他们家其实有很多。
但林青山会用,爱用的,就那么一两支,其他基本都是放在书房的柜子里,当个收藏品看看。
所以为什么林意深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觉得呢?”
林意深用手握住林璟明的手腕,硬生生将他的手与自己的衣领剥离开来,便毫不客气地将他搡得往后踉跄几步,才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服,“你要想知道的话,我还可以告诉你他二十年前立的那份遗嘱被放在了哪里。”
林璟明心里一直不敢面对的猜测被彻底坐实,他微微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意深:“爸……允许你进他的书房?”
“何止。”
林意深面无表情地将衣领拨好,才以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目光看向林璟明:“你难道从来没有好奇过吗,你是为了得到他的肯定,我是为了什么,非要超越你呢?”
林意深话音未落,一股寒气便顺着林璟明的脚掌贯穿全身,直达头顶天灵盖。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把他们两人之间的争斗归咎于十岁那年把林意深推下二楼,但却一直没有去细想,他为什么那时候要那么做。
“你的意思是……爸让你做的?”
因为他那时候已经被来自林意深的压力,逼到由衷地希望他消失。
“是爸,让你来打压我,让你给我刺激,让你成为我的对手——”
“错了。”
林意深在打断他的那一刻,眼底浮现出了一丝近乎怜悯的神色。
“他跟我说,我才是他最重要的儿子。”
两个儿子,一个明着抬,一个暗着抬。
说一样的话,做一样的事,培养出他们对自己的感情,却是为了让他们犹如笼中困兽般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