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是从她昨晚的吞吐中察觉出了她夹在中央的艰难,捏捏她的脸蛋:“以后呢,能让我解决的都让我去,我不会叫你有任何为难。”
巩桐打弯眉眼,甜笑满面。
他们坐上回去的车,途径了三中。
两人谁也没有要停车下去转转,重温少时的念头,却在和恢宏校门擦身而过的时候,不谋而合地偏过脑袋,细细打量。
其实坐在一路疾驰的车身内部,透过狭窄玻璃窗,可以窥见的校园景致实在受限,能够大面积扫见的,只剩那些不容易受到季节变化影响,依旧郁郁葱葱的旺盛阔叶林。
那是年少轻狂的江奕白一手设计、打造出来的。
是他第一个落于实处,广获赞誉的作品。
也是哪怕毕业数年,却始终疗愈、影响她的一件作品。
巩桐失神地望了好几眼,直至车身彻底脱离三中覆盖的区域,才眷恋不舍收回眼。
她挪近些许,完全打消两人之间本就所剩无几的间距,伸手缠上江奕白的胳膊,忽然想说:“我走上风景园林设计这条路,都是因为你,我设计风格的参照物是你。”
这件事,江奕白在搞清楚她高中私藏爱意的人是自己以后,便有所猜测,但亲耳听见她告知,感触还是大不相同。
商海沉浮这么些年,他被迫武装到坚不可摧的心上唯一为她留存的一处柔软,又塌陷了一块。
江奕白纤长的黑睫细微发颤,用力团了两下她的双手,余光去瞟早已归为过去式的三中,沉吟片刻后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即刻知会司机,让轿车在前面路口拐弯掉头。
巩桐对他突然兴起的提议最是好奇,余下的路途都交于了期盼和揣测。
然而她无论如何没想到,江奕白带她打开的是读书时在蓉市的住所。
他昨晚才说过,坚决不会再涉足。
江家旧日别墅前前后后共有四层,整体建造风格偏向欧式,内外装饰比西郊壹号更为宏伟精巧。
接近十年没有住过人,照常被定期上门的保洁打理得干净整洁,不染任何尘埃。
江奕白牵着巩桐的手,驾轻就熟地带她搭乘室内电梯,目标明确地直奔顶层,推开尘封已久的书房。
与他在北城那栋新别墅的书房不同,这里需要精心养护的植物早已伴随主人的远去而难觅踪影,成堆摆放的只有密密麻麻的手稿,全部分类收入了透明文件袋中。
巩桐满怀讶异地走向书桌,捡起最上面的一个文件袋,定睛细看,内里的纸质稿件画的是凉亭设计,大胆碰撞的风格万分眼熟。
而这些纸张大片大片地泛黄褪色,布满年岁轮转的斑斑驳驳。
“这些是你读书那会儿画的吗?”巩桐惊喜地拿起了一个个文件夹,“我能打开看吗?”
“当然能。”江奕白瞧她愉悦,跟着扬高了唇角,“绝大部分是高中画的。”
闻此,巩桐掰开文件袋的暗扣,留心翻阅纸页的手指稍稍一顿,继而是更为迫切的查看。
她在高中只听过他会园林设计,踩过用他的创意实实在在铺就的林间小径,压根不想妄想有朝一日能零距离接触他的私家画稿。
这些精细描绘,将他数不胜数的天马行空飞落现实的设计图,仿若浩瀚无垠的时空长河中荡出了一根纤细牵引,让巩桐和十六七岁的江奕白产生了更近一步的联系。
她指尖不由发紧,眼眶沾染湿润。
江奕白一直一瞬不瞬注视着她,第一时间觉察到她情绪的起起落落,着急地俯身询问:“想到了什么?”
巩桐吸了吸酸胀的鼻子,一页页过着画稿,想要刻入记忆深处,“就是想到了你当初画这些的样子。”
她迈入设计一行有些年头,如今也可以尽情地放空思绪,沉落光怪陆离的想象。
她足以透过这些精益求精的稿纸,窥见昔日落拓不羁的少年,难得规矩地在书桌前一坐就是四五个小时,披星戴月,挑灯夜画的场景。
可惜她当年和他存在譬如天堑的距离,不能亲眼所见。
江奕白眼睁睁看着她粲然生辉的小鹿眼瞳蒙上一层难以言喻的哀伤,明白那场匆匆而过,无疾而终的年少暗恋始终是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尖刺。
纵然他们现在走到了一起,每每触及,她照旧免不了黯然神伤。
江奕白不免难受,突然很想给她讲一讲完整的当年变数。
“上次我提过,高三听说你如愿以偿地考入了一班,立马给你挑选了礼物,但我带着礼物赶去学校的路上,遇到了车祸,礼物也在那场大火中烧成了碳灰。”江奕白尽量平和地回忆。
巩桐禁不住把视线从爱不释手的画稿中挪开,不聚焦地凝视一处虚无,她就知道那场恶心可憎的人为祸害带走了太多。
她一时无法假设,如若江奕白那时没有非要赶回学校给她偷塞礼物,心狠手辣的歹人是不是就不会找到机会下手。
“我车祸后醒来,人已经在纽约,躺在病床上,我慢慢回想车祸前的事情,拜托赵柯给你带了话。”江奕白惋惜地说,“我想让他恭喜你考进了一班,顺便替我讲一句‘抱歉’,我自己的原因,不能和你一班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