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书桃朝她碗中努了努嘴,乐冉低头看了看,握着勺子搅了搅,很是不解。
阮书桃将她瓷碗端过来,把里头为数不多的几个白圆子捞进自己碗里,“你不是一向都不爱吃这种没有馅儿的白圆子吗?方才怎么尽往嘴里去送?”
身后绿柳和绿芽对视一眼,有些习惯,又有些无奈。
自那日从太后处回来,小殿下这几日里就像是丢了魂似的,不仅几次将鱼刺当鱼肉往嘴里送,连好好走着路都能撞了墙,更别说是将口脂当了胭脂,连鞋子穿错了左右脚都不曾发现。
碗被阮书桃推回来,彩色的圆子躺在碗底下,乐冉垂下眼,和乳白色汤面印出的她茫然对视,在眼底里看见了被藏起的心事。
握着汤匙的细白手指紧了紧,勒出红痕,她张了张嘴,还未讲出来一个字,只听下头一声铜锣声响,周遭人声一下就沸腾了起来。
乐冉朝下头转过去脸,只见不知哪儿来的一阵烟雾汹涌弥漫,很快吞没了台子,又忽有一阵风来,吹得幔帐掀飞,台子中央,有个身影渐显轮廓。
台底下当即有人大声叫出声,“蓬莱仙人!是蓬莱仙人来了!”
“此等奇异出场方式,必是只有仙人才能做到了!”
这声音就响在乐冉雅间下头,激动的都飘上二楼来了。
台上烟雾被这股风吹得渐渐散去,周遭声音戛然而止。
上头哪里有什么人人惊呼的蓬莱仙人,有的只是一块壮似人形的腐朽枯木。
那块木头很高,明显枯死多年,树皮斑驳脱落,枝丫断裂,断口处腐朽溃烂,四周留下风吹日晒的痕迹,还有大小不一的虫蛀孔洞。
这是一截看到就想到只能被拿去烧火的朽木。
台下众人惊疑纷纷,乐冉盯着那块木头,想琢磨下这个东西是不是有什么玄机,片刻后,她倏地睁大了眼。
只见台子上的木头枝干上凭空生出一点新绿,渐渐的,众目睽睽之下,明明已经是枯得只能落得一个烧柴火下场的朽木,竟一点点的,开始回复生机。
先是丑陋脱落的树皮碎裂如渣掉落一地,枯萎了的枝干慢慢生长,渐渐的,绿意蔓延,在这凌寒冬日里,枝头上竟添一抹碧色。
那是一颗新芽,在众人惊愕视线中,逐渐长成了一片绿油油的新叶。
场中一片死寂,无一人出声,生怕惊扰眼前神奇一幕。
但忽然,一阵凭空而来脚步声打破寂静,乐冉下意识寻声望过去,只见一位身型修长,着白衣的人自宾客中穿行,直走上台。
瞧他身型模样像是个年龄不大的青年,但面上却戴着一个十分诡异的面具,纯白无瑕,只眉眼处以朱砂画了一只血淋淋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错觉,乐冉总觉得那个人方才朝她这一处看过来了。
“我滴个乖乖,”阮书桃惊讶到连家乡话都飙了出来。
她祖上是徽州人士,那里的话虽讲得不大流利,却也耳熟目染地会上那么一两句。
“这也太瘸摸,扯那个跟套袄子样了。”她惊叹。
乐冉听不懂,就看她。
阮书桃道:“我说,这事儿蹊跷,摆明是胡扯。”
“蓬莱仙人显神通了!”
底下不知是谁嚎了一声,如沸水落了油锅子,顿时噼里啪啦炸了开,声音又嘈杂了起来,众说纷纭,有称赞也有质疑。
有人问,这东西会不会是提前动了手脚。
有人则猜是障眼法。
台上蓬莱客显然也听见了,乐冉见他扫望一眼,一抬手,有人从后面恭敬端上一个鸟笼子来。
笼中鸟雀叽叽喳喳来回蹦跶,十分欢快,蓬莱客示意众人安静,他抬起手,雪白袖袂在半空轻曳。
众人见他打开笼子,气定神闲地捉住那蹦跶欢快的鸟雀,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掐住鸟兽脖子,轻轻一扭,那黄羽长翅鹂鸟的身子就软了下去。
那一瞬间,乐冉耳边仿佛响起清脆一声‘咯嗒’声,她下意识缩了缩身子,觉着脖子有一些疼。
屋中再度寂静下来,蓬莱客将手中鸟尸交给一旁候着的,取一旁托盘上的布巾擦拭手指,他动作很慢,显得矜贵,虎口上一点红痣十分显眼。
候着的仆从捧着鸟尸跳下台子,绕着台子边走,边走边嚷嚷,“诸位若有质疑的,不信的,以我家先生是骗子的,大可亲自查验。”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有惊疑的,有皱眉的,有蠢蠢欲动的……
阮书桃连凳子都搬到了栏窗口,脖子伸得长,若不是黎昭拉住,险些连身子都要探出去了。
“我,我来,”有一人站起来,紫缎衫袍漾起弧度,他往台前走,口里念叨着,“我倒要看看这蓬莱客是不是当真有传言中那么神,能起死回生。”
他从仆从手中接过鸟尸,摸了摸雀鸟被拧断的脖子,又压着胸口试一试心跳,最终拎起一只翅膀朝厅中人展示。
“我验过了,确实是刚死的,身子都还温热,诸位若有不信我的,大可亲自来验。”
又有几个人依次走了上去,验完后纷纷认可了那位紫缎衣袍公子的说法。
仆从将鸟尸重新捧去台上,蓬莱客微微一笑,随手将擦过手的布巾盖在了鸟尸身上,他站在哪里没念咒也没画符,甚至他都没有触碰到鸟尸。
可下一刻,托盘上,忽然就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