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曾怀疑过,觉得这林中定有法阵,鬼罗刹也只是其中一环,目的是让我们人类自相残杀。”殷麓道:“可我们在云梦泽内找了许久,都不曾有人找到半点阵眼的影子。”
姬怀生沉吟片晌,不赞同道:“也或许,是找到的人已经命丧黄泉。”
殷麓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们又何尝没想过这般可能,只是一旦踏出这山洞便是生死难料,我们要活着便已经很难了。”
“为了能活下去,我们十多个人分为两两一组,轮流出去寻找食物,今日便是轮到我了......”想起刚刚在面前惨死的同伴,殷麓像被压了一块大石般沉闷:“我们运气不好,出去没多久便撞上了鬼罗刹,若非侥幸遇见你们,只怕我今日也是有去无回。”
漏斗形的洞穴越往里走越是憋仄狭窄,队伍被拉得很长,脚下凹凸不平的散落着碎石,后面的人只见头顶引路的光亮,看不清脚下的路,走得跌跌撞撞。
出生入死闯出来的情谊总是特别的,大家原先还竖起耳朵听前面两人的对话,见路难走,又自发的分队搀扶伤员,无暇再听他们讨论的内容。
殷麓感伤的话回荡在甬道中,被众人的脚步声踏碎。
他的满腔悲痛与无奈,只有站在他身边,认真听他说话的姬怀生一人听见。
听到这些,姬怀生心中是有愧的。
即便情有可原,可到底伤他们的,让他们如此战战兢兢的,是幽黎族人。
而他现今唯一能弥补的,便是尽快带他们走出云梦泽。
姬怀生抿了抿唇,压下涌上来的异样情绪,另起话头又问:“你们是如何找到的这个山洞?那人就不曾进来过?”
殷麓连连眨动眼睛敛起惆怅:“我们大多都是在这附近碰见其他幸存者带着进洞,极个别的是误打误撞进来的。说来也巧,那鬼罗刹从不在此三丈以内徘徊,即便追到此地也会停在三丈之外,我们都猜测这洞内或许有令他害怕的东西,只是至今尚未发现是什么。”
令他害怕的东西?
那究竟会是什么呢?
思索间听见殷麓道:“前面就到了。”
姬怀生展眼望过去,暖黄的火光外是黑漆漆的甬道,不远处有一团光亮从洞室内透出来,影影错错的挂在石壁上。
那光亮微弱,颤颤巍巍的似随时都会熄灭。
姬怀生没再说话,跟着殷麓的脚步继续往前走。
洞穴内潮湿,石壁上渗着厚重的水汽,时不时落下一滴温热在头顶上,脖颈里,或是肩膀上。
想来,云梦泽内不久将有一场大雨将至。
也不知嬴峙将躲在何处?
虽在进来前便有心理准备,可也挡不住真正相见时的那一阵惊骇。
他该如何救他?
又该如何避开众人耳目将他带回灵荫山涧?
思索中不知不觉的便已行至甬道尽头。
一抬眼,姬怀生猝不及防的对上了十数双殷切期盼的目光。
那目光如一束束强炽的探射灯,灼灼的落在狭窄的洞口,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目光相交之间,姬怀生与他对面的人群皆是错愕了一瞬,随之分化成截然不同的情绪。
洞室正如殷麓所说的宽绰,何止容得下他们,即便是来了百余人都不在话下。
里面点着几团小火簇,勉强照见洞室内的全貌。
洞内盘踞着十数个人,他们稀稀拉拉的分据在洞内,或躺,或坐,或依靠,看上去一个比一个虚弱,一个比一个狼狈,还隐隐约约的飘出一股子臭味,像是伤口溃烂腐化的味道。
靠近洞口的人大多如殷麓一般消瘦,面如蜡色,那是长期食不果腹而出现的营养不良的现象。
洞内一边是伤患,带来的药物应是早已用完,是以只能咬牙硬挺,任由伤口流脓生疮,被疼痛折磨得面色惨白,脸颊凹陷,双目无神。
另一边的两三人蓬头垢面,呆呆的望着洞口,不消细辨都能看出他们的形容举止中透着痴傻。
见这一幕,姬怀生是震惊的,而洞内的人情绪则要比他复杂得多。
他们失望于两手空空归来的殷麓,默然于到来的新同伴,兴叹于现如今只能进不能出的局面,同情于又出现了一批与他们一同等死的人。
他们的士气一个比一个低迷,犹如一滩滩死水惊不起任何波澜,唯一能让他们像活着一样的,恐怕只有每一趟出去的人带回来的食物。
见两人手中空空,他们习以为常的收回视线,或是直接闭上了眼睛。
坐在洞室外头的一个男子打量了一会儿姬怀生,撑着膝盖站起了身。
那是个看着不大的青年男子,身姿精瘦羸弱,背脊却挺得很直,自有一番气度风华,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越。
殷麓走到他面前,微微弯下了背脊,脑袋也愧疚的低了下去:“抱歉,我们出洞后没多久便碰上了鬼罗刹,没能带回来食物。”
看殷麓的态度,想来这洞穴内的人皆是以他为首。
他收回落在姬怀生身上的目光移向殷麓,亲和的弯起唇,抬手安抚的搭在殷麓肩头:“无妨,活着回来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