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分吉凶,李阅川那把不必说,定然是三剑中最吉的那把。不退剑中不溜地挂在中间,吉凶全凭执剑人心意。
而杨柳剑乃是天下排的上号的凶剑。
据说铸成时宿火峰上连引了三道天劫,当年的峰主不过是个炼器的,被硬生生逼得祭出了本命法器,连引三滴心头血才勉强将天劫接下。自此凶剑出事,剑铭杨柳。
有人问过宿火峰主为何给凶剑取这么个名字,峰主只是摇头,说这剑天生不祥,剑铭是它自己取的。
一时剑灵之说风靡修界,不过没人见过,也都只当作传言来听。
而杨柳剑从未认过主人,天底下天等灵骨并非只有李阅川与徐青翰二人,它却像谁都看不上似的,终于有一天气不过这个蠢材遍地的世界,自己跑了。
那日宿火峰主突发重病,一夜白头。
这些都是口口相传的故事了,除了峰主本人没人知道真假,但有一件事是真的。
如果要用杨柳剑强取七情,那人必定不得好死,不入轮回。
徐青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这辈子对不住挺多人的,要是得了好死才真是天道不公。
修为下降这事瞒不过去,但脸还是可以遮一遮的。况且他想帮易渡桥一把,这事她也不用知道,反正都是他一厢情愿,要让她感激涕零才是真的不讲道理。
就让易渡桥当他一直囚困在当年的旧梦里,不得脱身吧。
荀洛这次没指错方向,易渡桥眼见壁画上的五官愈发凝实,走到最后,竟有一抹艳红的朱砂点在画中人的额头之上。
连叩心印都知道,易行舟果真有鬼。
易渡桥眯了眯眼,只听荀洛道:“再往里边走走。”
再往里是一扇大门。
她没着急进去,翻掌下压,灵线霎时从她的体内勾出来一缕淡灰的魂魄——她手底下没有多余的万重山,只能从她自己身上分。
强行割开魂魄的感觉不好受,易渡桥的脸色发白,缓了缓才将灵线缠在指根,那魂魄自然而然地攒出来了一个人形的轮廓,成了个手臂大小的“易渡桥”。
“易渡桥”蹑手蹑脚地从门缝里钻了进去,幸好它是个鬼影,不至于被门缝压扁了。易渡桥的神识附在它的身上,由于太矮视野有些受限,努力地往上看。
易渡桥直接把神识抽回来了。
易行舟看上去刚把自己拾掇一遍,脑袋上的发冠没了,换成了条瞧上去十分乖巧的发带,宛若一枝柳条垂落,落在鬓边。
他生得和易渡桥有七八分像,唯独眉眼是下垂的,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比祁飞白的年纪还小上几分。
“姐姐。”
无论是在方絮还是徐青翰面前,他从未如此柔声细语过,像是怕把易渡桥的魂魄震碎了。易行舟的手轻轻托在“易渡桥”的小手下边,道,“别走,回来吧。”
易渡桥那边没个回应,他极有耐心地安静等着。
过了半晌,那道鬼影忽然被抽了回去,易行舟了然地将大门拉开,与只在孩提时候见过几面的姐姐相见。
他感叹似的道:“我当年见到的果真不是幻觉。”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易渡桥不留情面地点破,她的神色却不太如语气一般冰冷,打量了会易行舟的模样,定了定神,道,“你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听到这话,易行舟笑了:“那想来是好事。”
易渡桥:“但你若是一意孤行,你我想来并不是同路人。”
易行舟脸上的笑意不变,他并未穿什么名贵的衣裳,转身时衣摆的布料看起来有些粗糙的厚重:“你我见面,何必如此剑拔弩张?姐姐,不如坐下聊聊。”
这次的规格和他见徐青翰的时候截然不同,甜腻的糕点摆了一桌,精致程度就连当年的定远侯府也远远不及,易渡桥只在宫宴上见过,想来这些年易行舟过得很滋润。
而茶则是从南蛮千里迢迢送过来的,折算过来,和徐青翰爱喝的美人醉相差仿佛。
她端坐下来,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的布置。
神识里荀洛的声音就没停过,总结起来就是魂魄碎片在这,这次他肯定没找错。
环顾四周,易渡桥除了茶点外只看到了墙上挂的名画与防虫蛀的符文,连半点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没瞧见。
她在心底问:“真没找错?”
“绝对没有!”
荀洛听上去也想不明白为何此处比他的脸还干净,“你再找找?”
易渡桥的视线掠过壁画——和一个脸有盆大的“自己”对视实在是太伤眼睛了,易行舟可能是怕她看不清,整个室内几乎都画上了她,额间朱砂被灯一照亮得刺眼。
她的视线忽然停住了。
“我画的怎么样?”
易行舟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爹娘思念你,我便总画来哄他们开心。”
易渡桥没评价,只道:“是我的错。”
“是你的错吗?”
突逢反问,易渡桥一怔。易行舟倾身过来,那是个很有压迫感的姿势,显得他那副书生面相陡然阴沉下来,“世人都有错。”
易渡桥不咸不淡地说道:“我也是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