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凡人,修士,还是被当作廉价灵石的叩心童子,在易渡桥的眼里不过都是一条性命,又能有分别。
易渡桥依旧记得那个就算要用化骨也要为兄长讨一个公道的小姑娘,时至今日,她终于能带着阿瑶的份一起将这份公道讨了回来。
只要有一个叩心童子愿意皈依就够了。
炉火几不可查地一顿,白阔的目光缓缓向下移动过去。
透过曲折的回廊,他看见了几缕浅淡的鬼气正由缝隙间翻涌而出。
鬼气的源头正是易渡桥。
一个,两个,三个……
在阿四与小楸的身旁,逐渐出现了更多鬼影。
属于炼气修士的真元与易渡桥内府中的灵力交织,百溪成江,百江作海,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摸到了化神初期的修为。
杨柳枝刹那间暴涨数倍,那由五十四个小阵组成的阵法顷刻间被撕裂,易渡桥断喝一声,只闻房梁不堪重负的断裂响动,无数被当作阵眼的仙器碎片炸飞出去,在笼罩着不详红雾的宿火峰上炸了串炮仗。
“竖子敢尔——”
白阔暴怒的吼声响彻山中,不过此时除了崔漱冰外没人会应和他的声音了,宿火峰上下上百修士尽数失神,除了那被崔漱冰拦下的大弟子外,竟然都被拉进了炼器炉里。
一道身影挟着灰黑的鬼气从房顶的裂隙中飞出,正是易渡桥。
就算有了心理准备,看见炉中的惨状易渡桥也不由呼吸一顿。
那些她或见过或没见过的弟子们逐个被吸成了干尸,眼眶凹陷,皮肤枯黄,瞧起来简直比那些走火入魔的邪修还要骇人。
随着弟子生机的溃散,璀璨的真元注入炼器炉中,易渡桥眯起眼,依稀辨认出来是把长刀的轮廓。
就在这时,炼器炉飞天而起。白阔端坐在炼器炉后,隔着炉火的光彩与易渡桥四目相对。
白阔的面容也没好到哪去,他双手飞速结印,一道火光便从炉内分出,往易渡桥的面门刺去。他的怒火已然平息几分,变成了种阴恻恻的骇人模样:“崔饮眇,你以为你让她窃走几个叩心童子就够了么?”
……什么?
易渡桥闪身躲过炉火,和赶来的崔漱冰一样迷茫。崔漱冰踩在庭芜杵上,低声道:“你骗我上宿火峰,原来是为了这个。”
还没等她心虚,崔漱冰手中碧绿的光亮一闪,庭芜杵替易渡桥挡下了一击辗转而回的炉火。他的神色平静非常,“往生刀出世意味着什么,白兄,你该明白。”
白阔毫不犹豫道:“比起它能带给我的,生灵涂炭又算什么?”
“斯人已逝,你也该放下。”
崔漱冰的语气从未如此强硬过,庭芜杵乖顺地托着炉火送至他掌心,白皙的指腹一碾,他便知道里边葬送了多少无辜性命,“当年你为了突破差些走火入魔,是先夫人救了你的性命,你又何苦……”
“若是没有她,我要这一身修为又有何用!”
白阔打断了他,“我不过是要用往生刀劈开阴阳,救她的性命回来——你步步经营,又何苦妨碍我?”
崔漱冰:“……”
哪来的步步经营?
他被白阔强行想象出来的黑锅扣得头疼,叹了口气,拂袖就要把那炉火灭了。
易渡桥在旁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没听过往生刀的名号,却也能从他们的对话中大致猜出来个囫囵个的意思。
化神器修为情所困,不惜葬送旁人的性命也要将他的夫人从阴间强行拽回来。但就算是宿火峰,一次动用太多的灵石炼器也是要同主峰报备的。于是白阔便想到了叩心童子这么个阴损的法子,用不值钱的下凡星将小楸一众凡人强行灌成了修士,却又让小楸逃了出来,寻见了易渡桥——这才有了如今剑拔弩张的境地。
至于崔漱冰,他纯粹是倒霉。
易渡桥不动声色地想,这次还真有点对不住崔仙长。
天知道白阔是怎么把她干出来的事都归到崔漱冰身上的,不过也算好事,这样一来,崔漱冰和她易渡桥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纵使崔漱冰再想偏袒问天阁,面对一个无差别仇视他们两个人的白阔也不得不站在易渡桥这边。
“灭掉炉火。”
崔漱冰说道,“不能让往生刀出世。”
平心而论,崔漱冰从来没想过要帮白阔。庭芜杵上精致的雕花霎时化成了盘旋其上的树藤,他一手掐着炉火,一手握住庭芜杵,心想:得通知掌门。
白阔的所作所为决计不能为正道所容,传讯法器登时就要冲往玄晖峰,却听咔嚓一声脆响,传讯法器在触及护山大阵时被拦了下来。
宿火峰乃是万万法器之源,拦下个传讯法器并非难事。
崔漱冰的眼角微微一动。
缺了几个叩心童子并非大事,只要白阔拖的时候够久,往生刀照样能平安出世。而传讯法器出不去,等消息上报到李阅川那的时候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情况不妙,他如今只能强行熄灭炉火,阻止炼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