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那徒孙乔十一更是一鸣惊人, 真身乃是鬼尊易渡桥。听说当日鬼尊外放的神识顷刻间覆盖了整个苍枢山, 天地变色,惊动了专心找鸟的李阅川。
后来不知为何, 竟然让她安然无恙地逃了。
当日的见证只有徐青翰一人,他在两大邪祟的夹击下竟能安然无恙,还保住了苍枢山,一时声名鹊起, 在门中的威望隐隐压过了许多开峰立派的长老。
外界闹翻了天, 唯有一瓢落雪泼在了断月崖顶, 将此地所有的刻痕都掩去了,徒留一片了无人烟的白茫茫,冷得不像人间。
忽地, 一缕袅袅的炊烟划破了风雪, 在山腰上蔓延开几分暖意。
“新到的被褥都搬进庄子里去,老幼妇孺先去领甜粥喝, 暖暖身子。”
“明白!齐管事, 庄主何时会来?”
“是呀, 大家伙都等着呢。”
齐瑜摸了摸身旁那小孩的头顶,她着了身凡人女子常穿的裙裾, 走动时轻便灵巧, 正合适这“管事”的称谓。
放眼望去,围着她的众人堪称五彩斑斓:邪修, 凡人,乃至于从南边逃荒过来的难民, 竟然都齐聚在了这一方断月崖上。
她温和地笑了笑:“安心做事吧,我去唤庄主过来。”
齐瑜口中的庄主不是别人,正是刚在世人面前好生出了一回风头的易渡桥。
积雪被踩出错落有致的鞋印,齐瑜左拐右拐,一路走到了断月崖的深处。
枯藤落叶将几乎与石壁融为一体的暗门缠绕起来,若是不仔细分辨,大抵便要略了过去。
齐瑜微微张口,吐出一声短促的冗杂音节。
缠绕的枯藤应声而退,齐瑜走进了昏暗的密室之中。闪烁着符文的石壁随着行进的步伐缓缓后退,不知道过了多久,前路陡然开阔,易渡桥背对着她坐在蒲团之上,与石壁相顾两无言。
说实话,齐瑜不太怕易渡桥。
传说中能止小儿夜啼的鬼尊也不过是同她一般身量的姑娘家,她当年偶然经过断月崖,差些被灵力乱流卷了,是易渡桥把她救了下来。
易渡桥没想让齐瑜随她入了这人人喊打的歧途,倒是齐瑜一门心思地留下来,恩情一报就是几十年。
她唤道:“尊……”
易渡桥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她隔着石壁与故去的山鬼对望,神色更淡了,从唇齿间细细品出来了些微的苦意,像是含了一口泡了几十年的茶汤。
易渡桥的心里有着抔难以平静的思乡意,她仿佛漂泊了千年万年,又委屈又愧疚,她想问山鬼若是在天有灵可曾怨她,话到嘴边,被她生生地咽了下去。
她竟然叫了杀师仇人几十年的师父。
何其荒唐,何其不孝。
山鬼哪里还能原谅她。
冷意透过石壁传入密室之中,易渡桥的手愈发凉了。
她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走路一点声也无,像一尊不声不响的雪人。
直到阳光洒上了雪地,刺痛了易渡桥那对适应了昏暗光线的眼睛。
微微愣了会,她回过神来:“铄金堂那边如何了?”
齐瑜:“一切顺利。”
想了想又纠正道,“该叫断月山庄了,尊上。”
敛财造势的叫铄金堂,护人性命的才叫山庄。
易渡桥唔了声:“你做得很好。”
齐瑜道:“属下不过按照尊上的意思行事,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
易渡桥看向她,眼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当日我身在阵中联系不上,你倒是当机立断,在问天阁动手之前将铄金堂撤回了山里。甚至还自行建了山庄,收容那些断了灵石的邪修。若不是你……如今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问天阁断了凡间灵石的来路,无异于要了邪修的命。
如果不是齐瑜放出了消息,给了这群走投无路的邪修一个栖身之所,或许问天阁就没有如今的安生日子过了。
易渡桥倒不关心仙门如何,她只是想护下更多无辜的性命。
当年金陵水灾之事,她不想再看见第二回 。
易渡桥问道:“我放话让山庄接收难民,可曾有邪修不满?”
“自是有的。”
齐瑜实话实说,“昨夜有个鬼修想抓孩子去炼丹,被我扔进地牢了。”
就算是要与邪修共住一庄,每日前来投奔的凡人却只增不减。
蠃鱼水患虽然平息日久,但稻谷却并非轻易就能长成的。再加上朝廷中日益严苛的赋税,天大地大,除了断月山庄,哪里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呢?
易渡桥轻轻叹气:“你还真是了解我。山庄放在你的手里,我也算放心。”
挨了夸,齐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好像有什么想问的,在易渡桥身后犹豫了半晌才说道:“属下有一事不解。当日徐青翰在场,尊上为何还要在苍枢山上暴露神识,落人话柄?”
易渡桥早就预料到她有此问,揣着点等她先开口的坏心眼,果然等到了她忍不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