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味深长地笑道,“小将军, 小心踩着了。”
祁飞白和鞋子大眼瞪小眼, 半晌也没看出来门道,挠了挠头, 快步追上去了。
就在他离开的时候,那颗遭了无妄之灾的小石子终于撞到了实处, 总算停了下来。
符文一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它毫无所觉地将其中一个符文刮出了道人眼难以分辨的缝隙,只闻“哧哧”两声响,整个精妙的阵法泄气了似的,不情不愿地黯淡了下去。
昙花垂死,遂极致地盛放开来,浓郁的馨香刹那间充斥了整个花圃。
花瓣雪白如霜,仿佛是往此方炼狱般的人间坠了颗不问世事的圆月,高坐明堂,不闻遍野哀鸿。
此等盛景惊呆了在枝头上歇脚的喜鹊,它刚想凑近了看看,还没等啄到鹅黄的花蕊,就见它以一种无可阻拦的速度枯萎下去,振翅间便成了朵枯黄的残花。
喜鹊猝不及防被碰了个瓷,愣了会,反应过来后短促地尖叫一声,振翅飞走了。
它慌不择路地落到了某处窗台上,城主府的窗户也镶了金,喜鹊刚踩了一脚的富贵气,差点被熏个踉跄,就听里面一对男子吵了起来。
“你与永安做什么交易我管不着,但我没让你拿人命开玩笑!”
“我这是在救襄平。”
“不可理喻,如今城里到处都是闭不上眼睛的尸体,这就是你想要的?你简直不配做这个城主!”
“如今大楚朝纲皆在陛下手里,唯有边关被你们祁家把持着。我知道,你没有谋反之心,可陛下信吗?陛下夜里惦记着你手里握着的兵权,他睡不着,只能来找我为他解忧罢了。”
“五城十二镇,哪个不是祁家军替他守下来的?我等报国之心天地可鉴,我不信陛下会不辨忠奸。”
“祁英。”
争吵的最后,城主无奈地叹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喜鹊迷茫地缩了缩脖子,觉得窗台冻爪子得很,琢磨了会,抻脖子把窗户拱出道缝,寻了个舒服的地方蓄了窝。
些微的冷风吹了进来,城主走近了,小心地把窗棂掩上了。
他伸出那只算不上养尊处优的手,摸了摸喜鹊的头顶:“冬里见喜鹊,好兆头呀。”
城主热衷于把一切好事坏事都往好了想,眉开眼笑地接了喜鹊临门的祝福,就连对上个横眉冷眼的鬼修也能笑得出来。
易渡桥喝了口城主府的茶,没品出来什么味,昧着良心道:“好茶。”
城主哈哈一笑:“易庄主有品味!”
易渡桥盯着他看了会,感觉这人不大正常,可能喝尿都觉得是天降甘霖。
比当日的京兆尹笑得还假。
他们忙着打太极,谁也不先开口,祁飞白却等不得了。
祁飞白探头探脑地往城主的身后看,没看见他爹祁英的身影,肩膀垮了下来:“人命关天,各位前辈,别说那些虚的了。”
城主那张笑脸遂工整地转过来,笑纹都没变:“我只是一介凡人,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要仰仗二位了。”
借着袖子里藏的沉墨印,易渡桥对齐瑜道:我还是喜欢和祁飞白这种人说话。
齐瑜从杂事里勉强抬起头来:为何?
易渡桥瞥了眼身旁的两个人:八个他都比不上城主肚子里的一道弯,聊着舒心。
齐瑜默不作声地把手从沉墨印上撤回来了。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为尊上拾回七情六欲而高兴,还是该怀念当初那个寡言少语的上司。
纸张的边缘割过筑基修士的手,留下浅浅的一道白痕。齐瑜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手指当即按回去了。
齐瑜:尊上,你如今七情六欲尚在,道心是不是还没补好?
易渡桥无声地干咳起来。
哎呀。
把这事忘了。
自从回了断月崖,她终于能腾出点调理内府的时候。不看不知道,那颗道心连玻璃碴子的形容都高攀了 ,易渡桥乍一看都没瞧出来个形——全靠最后一点连着,仿佛一碰就碎。
齐瑜是个天生操心的命,易渡桥总怕她唠叨,索性装成道心修好了的样子,省得挨说。
反正当初那张修道心的字条还是借她的名字送出来的。
奈何一朝下山,没绷住。
齐瑜连手上的活都不处理了:尊上!
易渡桥忙顺毛捋:我这不是怕你担心,迟早能修好的,听话啊。
齐瑜才不信她的说辞:这么久了,你就没发现道心是怎么碎的么。吴伯敬引你去问天阁,不就是为了一个“情”字,我还以为你明白了,可你莫非如今还不清楚吗?
过了一会,沉墨印那边还没传来声音。
齐瑜的心吊了起来,莫不是她说话太重,尊上伤心了?
她试探道:尊上?
易渡桥回敬了城主一盏茶,轻松地同她说道:不就是真情吗?我早就知道。吴伯敬先和我装师徒情深,又把我推进问天阁,和岑小眉她们交好,最后再以修道心为由引我和徐天贶见面。
她点了点茶盏的边缘:太明显了,他还指望着我旧情复燃呢。
齐瑜呆住了。
易渡桥的语气真切非常:可是我不想。齐瑜,如果连情爱都要当做筹码……也太不择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