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飞白:“……”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虽然这两个人吵得前言不搭后语,但祁飞白凭借总替兄弟们给姑娘送情信的经验,断定徐仙长和易庄主之间肯定有故事。
还是个不大简单的故事。
祁飞白的脑后陡地传来一阵寒意,他下意识想跑,又被徐青翰禁锢在地上不得动弹,深觉此次小命不保,心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就这么死也太丢人了。
预想中掉脑袋的疼痛并未传来,折扇被丢进了芥子里,不退剑出鞘——
在地上勾了个符文。
“算了。”
徐青翰低着头,把图纸和一袋天元扔给她,“和我说说话,我就不拦你了。”
徐青翰认为他没那么欢喜易渡桥,更多的是好奇驱使着他来了襄平城。可是莫名其妙的,易渡桥一不理他,徐青翰便难受得如同让他背心法,抓耳挠腮地想弄出点声响。
或许是因为他这辈子都顺风顺水,无人违逆吧。
易渡桥专心布阵,没理他。
徐青翰画符文的手重了几分权当泄愤。
在本不应该存在的巷子里,足以笼罩整个不回头关的阵法渐渐成型。
纵使是易渡桥这等修为的修士,额头也难免沁出了薄汗。价值万金的天元刹那间变成了一滩碎末,符文疯狂地抽取他们身上的灵力,闪烁着光彩。
巷子在城南,城北的城楼立着两座瞭望塔,上面各站着位轮值的兵士。
瘟疫波及到了军中,许多将士都病倒了。而未曾染病的幸运儿则被抓了壮丁,填补上各个职位的空缺,勉强维持襄平城的运转。
而在几十里之外的官道上,信使怀揣着沉甸甸的圣旨,正快马加鞭地往不回头关飞奔。
齐瑜站在封山印后面,遥遥地往官道的方向上看了一眼。她眼尖地瞥见个人影,心道又是往北方逃难来的百姓,轻叹了声民生多艰,转身回了庄子。
她能做的,也只有替易渡桥看好山庄而已。
同样负责“看门”的兵士靠在瞭望塔上,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
祁家军在此坐镇,已经有好几年没发生过战事了,长久的安宁腐蚀了兵士们警觉的骨头,直到宛若闷雷的马蹄声透过沉睡的土地传来,震得城楼微微发颤,他也只是茫然地向同伴询问:“地震了?”
同伴比他看起来年长几岁,跟着祁英将军上过战场,脸上留了道功勋一样的短疤。
他的反应更快,眯着眼往北方望去,脸上骤无人色:“点烽火!快!”
那兵士下意识照做:“怎么了?”
破了音的嘶吼随着燃起的烽火响彻整个城楼。
“有敌袭——”
城民们奔逃过紧闭大门的城主府,此时无人再顾及“城主府前不得喧哗”的规矩,都拼命地往城南跑,想离北蒙人们远一点,再远一点。
然而本应慌张失措的城主府里却一片宁静,喜鹊停在城主的手里,不谙世事的眼睛黑豆子似的,盯着它的主人,偏过头,蹭了蹭城主的手指。
“真是个好日子啊。”
城主喃喃道,“就是对不起我的兄弟……罢了,我对不起他的地方多了去了,不差这一次。”
这时,城主府的门被粗暴地踹开,庭院里的小厮和侍女被遣散了个干净,祁英穿着甲胄长驱直入,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正厅。
城主看见他,忽然笑了:“来得这么快,还是你了解我,知道我会待在哪。”
祁英像被最亲近的人狠狠咬了一口,他再蠢也能模糊地猜出来了几分真相,眼睛通红:“我原以为你再怎么心狠手辣,站的也是大楚的这一边。”
可你为什么要里通外国,趁着不回头关虚弱之时通知那些北蒙人入关?
你不知道他们当初是怎么屠城的吗,你不记得我们的亲人都是怎样惨死在北蒙人手底下的吗?
他想质问这个曾经被他当作好兄弟的人,话到嘴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城主坐在主位上,神色无比平静,“是我放任陛下在关内施放邪术,也是我借机联系北蒙,让他们在不回头关最虚弱的时候出兵。”
他缓缓地呼出了口气,“祁英,你恨我吧。”
祁英想:我早在知道你放任皇帝残害百姓的时候就恨完了。
他问:“为什么?”
城主坐拥整个襄平,光是油水都能捞不少。但城主从来不捞,使得祁英一度以为他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还是看错了人。
看出来了祁英眼里的杀意,城主丝毫没有恐惧之色,撸下袖子,露出胳膊上的咒文:“我怕疼,也怕死,但我更怕我的妻儿受难。”
苍白的胳膊上,深红的刻痕几欲滴血。
祁英沉默了片刻,他又问:“是谁这么对你的?”
城主道:“你等一等。”
他的手向上一抬,喜鹊“扑棱棱”地飞了起来。
像是要去传一场捷报。
放走了喜鹊,城主好似了却了一桩心事,放松万分地靠着椅背半躺了下来。
他想,夫人和孩子应该已经从小门里逃走了。那里有北蒙人接应,京城里的那只“手”再也够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