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小眉面无表情道:“你就会说一个字?”
“当然不是。”
祁飞白下意识反驳,不知怎的,脸更红了,活像被人从头到尾地把衣裳扒了,“你戳我干嘛?”
岑小眉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欠我的东西记得还”。
这下逃不过去了,祁飞白不好离车队太远,遁地都没处跑,几乎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我还没字呢!”
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缘由,岑小眉看了看她的手,好像在无意之间戳痛了祁小将军十分要强的自尊心。
于是她“善解人意”地安慰道:“没弱冠就能上阵杀敌,很厉害了。”
祁飞白看起来更想哭了。
岑小眉挣扎地琢磨了会他的神情,觉得还是安慰得不到位,遂再补了句:“真的,我哥刚入仙门的时候比你还大一岁,也没人笑话他啊。”
闻言,祁飞白想起来了当日岑小眉救他的情形,艰难地把碎了一地的自尊心拣了起来,下巴搭在马鬃上边:“修士都能移山填海,撒豆为兵吗?”
“道不同,能做的事自然不一样。”
岑小眉一本正经地解释,“徐师叔修的是剑道,所以能杀掉那么多的鬼修。我哥修的苍生道,整天在山里种花养草的,我倒没见过他杀生……他们苍生道的道心奇怪得很,我看不明白。”
祁飞白追问:“那易庄主呢?”
岑小眉握缰绳的手不由自主地一紧,旋即不甚自然地向他一笑:“怎么不问我的。”
所幸祁飞白没那么细致,看不出来她的异样,只当是她不乐意被人冷落:“好吧,你修的什么道?”
而岑小眉的答案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的笑意收敛了些:“无情道。”
祁飞白:“啊?”
无情道他可再熟悉不过了,十本讲仙人爱恋的话本里有九本都修的无情道,他最初只感觉岑小眉不太近人情,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能和无情道扯上关联。
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琢玉剑上:“我还以为你是修剑道的。”
当日少女挥出的剑光历历在目,岑小眉用看傻子的眼光瞥了眼他:“无情是道心,与我练剑并不相冲。”
提到这,她的话多了起来,眼里依稀有了光彩,“我师父的剑道造诣非常,苍枢山上除了徐师叔怕是无人能出其右,比许多剑修都厉害。”
祁飞白敏锐地抓住了漏洞:“掌门也比不过吗?”
岑小眉迟疑片刻:“没人见过掌门出手。”
自从上任掌门陨落,李阅川继位以来,他从未出过手。
又或许,见到他出手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祁飞白没多想,又问:“那你师父是谁?”
他实在太会聊天了,岑小眉连编都没来得及编出来,她把琢玉剑握得死紧的,试图在冰凉的剑柄里找出些青霜的余韵——方絮亲上宿火峰,为她的小徒弟铸了一把剑。
铸造之时,琢玉里融了一片青霜的残刃。
她道:“是一个……有好多秘密的人。”
她要握住这柄琢玉剑,去亲口问问方絮,到底为何离开宗门。
为何收她为徒,又弃她如敝履。
万里之外的青霜剑似乎感受到了残刃那边传来的体温,剑铭亮起,方絮的指腹抚过剑身,剑刃割破了她的手,鲜血沿着剑铭流淌下来,凝成了一层雪霜。
她身处在一方书房里,桌椅窗棂都是近百年前的风格,檀木的桌角被岁月磨得圆润,沁出了光亮的油色。
而软椅显然不是书房里该有的东西,突兀地扎在了桌后,里面陷进了个芝兰玉树的书生,白净得像那种街坊大娘最喜欢给自家姑娘想看的公子,托着腮笑眯眯道:“襄平之事,我好失望啊。”
方絮收剑入鞘,隐隐地与他成了分庭抗礼之势:“没拦住徐天贶,看来你手下的人当真是英才辈出。”
书生没同她计较:“不过幸好陛下够不讲理,一道圣旨把祁英和他儿子都请过来了,也算不错。”
“北蒙和谈之事,该怎么做你清楚。”
方絮的手背在身后,伤口正在愈合,“你我各取所需,莫要横生枝节。”
窗外的枝叶窸窸窣窣地被吹起来,山雨欲来,书生道:“那是自然。”
他饶有兴趣地向前倾了几分,“方姑娘,你知道除了祁家父子,还有谁来了永安吗?”
方絮自称没有字,于是他一直都以姑娘相称。方姑娘不明其意,没接话。
书生好整以暇道:“我听说,你那好徒弟岑小眉也在其中。”
背在身后的手陡然握紧了,方絮终于意识到青霜剑为何异动,她定定地与书生僵持了好一会,拂袖道:“与我何干。”
官道上,岑小眉回头确认马车无虞:“你对修仙一道了解得不浅,怎么不去参加大选?”
顿了顿,她想到了什么。
修士一般是不能上战场的。
祁飞白给出的答案与她所想的别无二致:“我得守着祁家军嘛。”
他耸耸肩,看淡生死一样地说道,“老头子非得上京,总得让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