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李贵人揉揉她的脑袋,轻声叹道:“哪儿能怪你呀,先进屋。”
贺欣悦趁人不注意,飞快地擦干渗出的眼泪,强忍着哽咽:“对,咱们进屋再说。”
屋内虽小,但五脏俱全。
茶香袅袅,李贵人将一杯热茶端到温怜手上,“快尝尝,这茶还是你上回送过来的。上回丽妃不知怎的来了我这儿,我用这茶招待她,没想到她脸色大变,说这是贡茶,连皇后都没有多少。”
温怜麻木地接过茶,不敢抬头看李贵人的眼睛,半晌之后,她声如蚊呐道:“对不起。”
忽地,她的脸被人两指捏着,被迫抬起,正好对上贺欣悦的眼睛,“不准说对不起。”她用力揉了揉温怜的脸,“你才没有对不起我。”
温怜眼眶一红,却又被贺欣悦捏了捏脸,她佯装生气道:“可别哭了,再哭我就把你赶出去了。”
李贵人看着这两人,嘴角露出浅浅地笑,但眼底却压抑着常人难以察觉的悲痛。
“你们先说话,我去为你们做些好吃的。”而后,她脚步匆忙地起身,生怕抑制不住的泪水被她们看见。
贺欣悦神情一顿,挡在温怜的身前,轻声道:“别内疚了,跟你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温怜摇摇头,“若不是为了我……”
“我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贺欣悦打断她的话,“你知道吗?礼部早就已经为我选好了未来的夫婿,你知道在哪儿吗?”
“河东。”贺欣悦惨然一笑,“一个落魄世家。”
温怜一惊:“怎么会?河东离京城十万八千里,你是公主,怎么会……”
“公主又如何?”贺欣悦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公主不就是用来维持各个世家与皇室关系的吗?我母家无势,自然只能分到这等世家。”
“所以,你别再自责了。”贺欣悦看她脸色不好,将热茶端给她,“去了漠北,我代表着大周,是大周的门面,他赫连珏自不敢随意待我;但若是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去了河东,就算我是公主,怕也是只能忍气吞声地忍受宅门里那些破事儿。”
“如此,我还不如去漠北博一个好将来呢。”
如此残酷的事情,贺欣悦却说得十分轻松,仿若置身事外。温怜知道,习惯使然,她只是从不把悲伤说出来而已。
她忍着泪水,心疼地抱着贺欣悦,轻声却坚定道:“你放心吧,从现在开始,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了,我今后一定会好好保护她的。”
贺欣悦孑然一身,除了自己母亲和温怜,再无挂念之人。
忍在心里的泪,却在温怜说出这句话后,忽地就从眼眶中流了出来,贺欣悦回抱着她,哽咽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如果我能回来,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清晨的艳阳,不知不觉躲在了浓云之后。命运的齿轮,无情地踏过每一个人,温怜眯着眼睛去看天,忽然生出几道恶寒。
乌云滚滚,远处似有雷鸣,温怜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埋头朝着落月宫而去。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一回的路,走得比以往更加艰难。
第39章 困境
天上愁云惨淡, 地上静默无风。原先还算热闹的宫道,现如今不知为何却冷清寂寥了许多。
看着眼前熟悉的落月宫,温怜却不知怎的, 忽然忆起了今晨的那个梦。
那一幕, 是瑶妃死前留在她脑海中的模样。
那一天, 天色也像这般,乌云压顶, 闷得人喘不过气。正值上元节,宫里宫外处处点起了各式花灯,温怜拿着自己亲手做的花灯,趁着乌嬷嬷她们没注意, 一路小跑着溜进了落月宫。
她想去给瑶妃看一看,瑶妃娘亲所说的骆驼花灯是不是她手里的那种。
随后,她便见了此生也难以忘怀的惨相——那个和她娘有几分相似的瑶妃娘娘,身体僵直地躺在床上, 一双眼猩红地瞪着老大, 死死地盯着门的方向。
她死不瞑目。
这个场景, 是她小时候无法释然的梦魇。
手里的宫灯悄然落地,“咔嚓”一声,惊动了床边跪趴着的小少年。温怜慌乱地不敢抬头, 转身便跑。
但那双眼睛, 温怜感觉得到, 一直跟随着她的脚步,紧紧地粘着她。
如今, 又是这道熟悉的宫门, 温怜顿了一顿,甩开脑海中杂乱纷扰的杂念, 缓缓推开大门,朝着贺玄铭的宫殿走去。
还未靠近,便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咒骂声,温怜一愣,不由得呆住了。
因为这道熟悉的声音,竟是贺玄铭的!
“程安这个老匹夫!他根本就不愿帮我!”如今落月宫几乎没人,贺玄铭便也不再压抑着自己,咬牙切齿道:“就因为我娘不是她的胞妹,是个胡汉混血,他就看不起她!”
一旁的老仆皱着眉头,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小声劝道:“小主子,咱们毕竟是在宫内,小心隔墙有耳。”
门外的温怜闻言,浑身一僵。
“怕什么!”贺玄铭却嗤笑一声,声音越发高了,毫不掩饰:“现在宫里都乱成了一锅粥,他们哪儿还有心情来这破冷宫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