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给我看看吧。”李峙突然开口。
“?!”张三错愕扭脸,正好看见李峙侧身对着她,黑眸很专注地凝视着她,嘴角含笑勾着,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你突然发什么疯...”张三下意识抵触,“这里都是人。”
“是呢。”李峙叹了口气,“我以前打球被你免费这么看了这么多回,你现在舞都不让我看一下,果然是我年老色衰没有魅力了。”
“哈?你自作做情,”张三说,“那不是被你硬拉着给你送水吗。”
“那我想看,就是想看,不看我彻夜睡不着觉的。”李峙很坦荡地开始耍赖,“这里又没什么人,别人看了也只会夸你好看。”
张三还要拒绝,李峙又开口了,语气和先前一样温煦,“而且跳舞对你来说不是开心的事情吗?”
就和男生走在路上会突发恶疾一样原地转身无实物跳投一样。因为喜欢,所以这样。
张三微怔,随后投降一样起身,环视了一下行人稀少的周围,“你最开始找地方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吧?”
李峙轻笑着没有否认。
张三脱下外套,走到了小空地中央。
秋风吹过来,树叶婆娑,有些凉。
她深吸一口气。
没有配乐,运动鞋落地无声,她于一片安静中起舞。
每一个手势都烂熟于心,躯体起落间带着芭蕾陶冶出的优雅,就连眼神也是刻意练习过。
张三一直是个很努力的孩子。
即便顶着这个扯淡的名字,即便用着看上去最无所谓的随性态度。
不用对着镜子,张三也知道自己的舞蹈是完美无缺的。
脑海中的音乐达到高潮,肢体陡然一转,张三回身时,却突然注意到李峙的眼神。
很认真凝实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随着动作起伏,黑眸从她的伸展指尖落到飞扬发梢,又转移到绷紧的脚尖。
张三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被观赏的跳舞的她,却像是在操纵着坐在那里的他一样,一举一动牵引着他的视线和思绪,乃至眼神与呼吸。
而她也正在被这视线托举,被毫不掩饰地触摸。
张三突然有些慌乱,就像是手里突然被塞了一个可以操控某个大活人的遥控器,又像是十四岁少年被要求拯救世界去开巨大人形兵器。
无比荒谬的责任和权力。
但是又莫名生起一种踏实,和某种跃跃欲试来。
因为那是李四,可以登堂入室的,也可以毫无防备的李四。
怎么样都可以的李四。
不用完美,甚至不需要努力,可以毫无正形的,可以抛弃一切作为社会中的人类所需要的乔装与修饰。
只作为她本身存在。
张三闭上眼睛。
在一片黑暗中,风声叶声与街边传来的嘈杂都成了毫无意义的布景,她感受着自己的指尖拂过秋风,衣料划破微凉的空气,在看不见的尺度漾起一圈圈涟漪,正如鸟雀振翅。
薄薄的翅膀划过水面,机械波做着简谐运动扩散开去,如果没有风没有雨没有一切阻力,这个世界将被这样小一只鸟雀拨动。
然而鸟雀不在乎,它只在意着能否找到果腹的食物以及过冬的栖身之所。
张三也不在乎。
她看不见自己,然而感官却无限扩散开去。她不知自己是否跳得是否标准是否动人,她只是在感受,在呼吸,在顺应着自己身体里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一股大力把她拉扯向前,轻盈的鸟雀顿时坠回人间,被锁在一个温暖又坚实的拥抱。
张三急促喘息,汗水浸润了鬓角,耳侧嗡嗡作响,像是被人从深水里打捞起,无数声音重新涌回耳蜗,其间最为响亮的是...
李峙的心跳。
一声比一声急切,像是要跃出胸膛。
搂在她腰间的手臂,比什么时候都要用力,已经超出了友谊的范畴。
“李、李峙...”张三慌乱道,他粗重的呼吸让她也陷入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因为运动后的心动过速还是别的什么。
李峙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看她,极度克制地侧过脸去。
“哎哟,小年轻锻炼身体也要注意一下啊。”有大爷骑着电瓶车路过,手指从喇叭按钮放下来,回头调侃,“差点就撞上了。”
还好小伙子手脚快。
张三后知后觉,望着大爷潇洒离去的背影,才发觉自己已经跳出了原定的区域。
舞幅比平时都要大,她甚至挥洒到了人行步道。
原来刚刚差点碰瓷成功,痛失半套全款房。
“差点就不用上班了。”张三惊魂未定,表现比平时都要浮夸,正如她比平时要嚣张百倍的心跳,“大爷在步道上开电驴,撞我他肯定全责。”
被吓到的,一定是被吓到的。更何况刚刚运动过,如果不是她的心脏被锤炼得如钢铁一般坚硬,被这么一激灵,张爱华女士直接坐收人寿保险都是有可能的。
她伸手去推李峙的胸口,语气轻松,“可以了啊,注意市容市貌...”
没推动。
“嗯?”张三说。
“嗯。”李峙低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