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哪怕再低调,英国公老夫人六十寿辰也是头等的大事,上京众人自然闻风而动。
英国公府门前车水马龙,小厮一一引导疏散着。
棠梨在此间隙打起车帘来往外看了一眼,偏不巧另一辆马车也有人正巧掀开车帘。
竟是陆辰远。
短短半月未见,少年的脸颊又瘦了一圈,隐隐显出些锋利的棱角来。
他撩起薄薄的眼皮抬眸时,眼尾的弧度显得愈发锐利。
整个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斩金截玉,刃如秋霜。
两人隔空对视,最后是棠梨先冲他淡淡点了点头,陆辰远也随即微微颔首。
棠梨放下帘子,青骊问:“方才可是瞧见熟人了?”
棠梨嗯了一声。
他如今乃是上京炙手可热的探花郎,会来参加寿宴也并不奇怪。
不过两人退亲的事情还未放到明面上来说,未免节外生枝,一会还是该避着他一些。
因为怀揣着这个念头,棠梨刻意等着陆辰远先下了马车,才不紧不慢提着裙摆下了马车。
不巧的是,刚把礼物交给丫鬟,棠梨扭头便又看见一个熟人。
正是此前在闻煌庙前刁难过她的孙令淑。
她看见棠梨的时候瞬间轮圆了一双眼睛,脸上现出愤愤之色,但很快又忍住了,最后只是狠狠瞪她一眼。
棠梨看着她小女孩气十足的动作,险些发笑。
这人虽然跋扈,却不是真的坏,顶多算是脾气被养坏了而已。
于是她冲她微微一笑。
孙令淑像是遇见了鬼似的,表情一变,随即竟然绕开她,带着丫鬟匆匆进去了。
小插曲而已,棠梨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故意落后两步,避免又遇上她。
女眷们都坐在花厅,衣香鬓影,满室浮华。
英国公老太太坐在上席,穿着一件花团锦簇八宝如意祥纹大袖衫,头上带了红宝石抹额,满头银发利落绾在脑后,通身贵气。
棠梨环顾一圈,便认出了坐在英国公老太太下首的华容公主。
华容穿了褐黄色罗镶花边大袖,里着赤红色掐金丝肚兜,梳了个松塔髻,头戴赤金缠花,斜斜依靠在太师椅上,有一搭没一搭跟老太太聊着。
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因为长期纵欲,面上是脂粉都压不住的憔悴之色。
棠梨暗自感叹,果然在色之一字上,男女都一个样。
她捡了个末尾的位置坐下,有人打量她两眼,发现是个生面孔,便不再投入过多注意。
棠梨乐得自在,她来赴宴原本就不是为了交际,这些夫人小姐一个个的,难应付着呢。
于是她缩在角落里,抽出炭笔简单描摹起眼前的景象来。
画了一会,倒是旁边一个穿着水绿色交领襦裙的少女小心翼翼朝她开口:“姑娘可是在作画?”
棠梨抬起头来,看见一个生着杏眼的姑娘。
对方脸上只是有几分单纯的好奇。
棠梨冲她笑笑:“是啊,我奉英国公大人的邀请,要为老太太作一幅画。”
杏眼少女露出迷茫之色,看这姑娘不像是画师啊?但既然是哪家小姐,又为何会给老太太作画?
她脑子里忽地灵光一闪,据说上京近日里炙手可热的那位探花郎……他的未婚妻便是个极擅丹青的!
那位小姐姓什么来着,好像是……
“你是棠姑娘?”杏眼少女捂着嘴巴小小惊呼了一声。
棠梨坦然对她一笑:“姑娘认识我?”
杏眼少女有些激动:“原来真的是你!”
她立马解释道:“我哥哥曾经求得姑娘一幅画,每日爱不释手……我想多看两眼都不让!”
棠梨笑问:“不知令兄名讳?”
杏眼少女一拍脑袋,“都忘了介绍了,我哥哥叫做邢易,现在在大理寺当差,我叫做邢钰。”
棠梨这下倒是露出讶异的神色,原来眼前少女竟是邢大人的妹妹。
裴时清在扶梨的时候曾同她说过,若是将来在上京有事相托,便可以去找这位邢大人。
所以当时徐江松替他向自己求一副松下问童图的时候,棠梨特意推开了其他几幅画作,先替他做了一幅画。
这可不是巧了么?
于是棠梨笑着说:“原来是邢姑娘。”
邢钰见她果然是认识自己哥哥的,更加开心了,不由得对她亲近不少,拉着她不停说话。
很快两人便熟识起来,邢钰躲在她耳边悄悄把在坐的人都给她介绍了个遍,间或提点几句谁谁谁不好惹。
在说到孙令淑时,她没忍住小小地翻了个白眼,“棠姐姐可千万要离孙小姐远一些,她十分不好对付。”
棠梨忍不住抿了抿唇角。
难怪当初裴时清让她日后去上京可以找邢大人。
看来这一家子是出了名的热心肠。
孙令淑的不好惹,棠梨早早便体会过了,于是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邢钰正要跟她介绍一旁身着浅粉色襦裙的少女,周围忽然安静下来。
随即一道含着三分笑的声音响起:“老太太,今儿我来迟了,该向您赔罪。”
众人循声望去,一身明黄色缠枝凤啼牡丹大袖的长公主缓缓踱步而入。
英国公老夫人和府里几位夫人连忙起身来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