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冉回忆几秒,点头。
宋延清无遮无掩地说:“他们自杀了,就死在自己公寓。”
夏冉想起最后一天去教堂听到的交谈声,看来不是捕风捉影的流言,“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我们第一次咨询后吧。”
夏冉不知道要接什么话,索性保持沉默,宋延清又问:“你有没有听说过迁延性窒息?”
汪有亮就死于迁延性窒息,以至于这个专业术语夏冉至今记忆犹新,她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你突然提这个干什么?”
“梵高割下自己耳朵后,不是画了《耳朵上扎绑带叼烟斗的自画像》,这幅画后来还被拍出天价。我就在想,人的潜力是不是能在最痛苦的时候激发出来,一半也行。”
话说到这份上,夏冉再听不出他的潜台词就是傻,“你是想给自己创造出迁延性窒息的条件,在最痛苦的几个小时里,逼迫自己画出和梵高那种水准的画?可你不是梵高。”
宋延清苦笑一声,“我当然知道自己不是梵高,甚至连他万分之一的才华都没有,非要说的话,我这前半生和思特里克兰德有点像,就是他年纪比我大了些。”
想到什么,他露出明快的笑容,“虽然思特里克兰德前期郁郁不得志,但他的才华后来还是被世人注意到了,要是我一直跟他保持同一节奏,岂不是也能名声大噪。”
“思特里克兰德最后可是得了麻风病,没多久就死了,”夏冉递给他一杯冰镇柠檬水,让他冷静一下,“你所谓的后来,是他去世后,他的作品才被人卖出高价。”
宋延清脾气很拗,旁人的三言两语改变不了他对一件事的态度和想法,“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至少都被肯定了。”
宋延清走后没一会,夏冉在他待过的位置上发现了一本拆封没多久的新书,她把林束喊到身边,“这书是宋延清的?”
林束不敢百分百确定:“应该是,我刚才还见他坐那翻来着。说起来他最近很奇怪,昨天你不在的时候,还问我借书店的电脑用。”
夏冉没将他的后半句话放在心上,拿起书,准备装进自己包里,“我回头问问这书是不是他的。”
林束嗯了声,“对了,你俩刚才说的思特里克兰德是谁?”
他们的对话,他一直在旁边听着,有几句话听得云里雾里。
夏冉动作停了下来,手指点了点书籍封面,“《月亮与六便士》的男主角,一个为了梦想抛弃家庭,潦倒半生,最后死于麻风病的画家。”
林束默默将他们刚才的对话复盘一遍,才稍微理解了些,对宋延清天马行空的想法表示无法苟同。
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做赌注,完成一场献祭般的作品,不论最后能不能达到期望值,所付出的代价都太昂贵。
林束看向夏冉,没说话,眼神传递出的意思像在说:你刚才就应该多劝他几句,最好能让他打消这种念头。
夏冉读懂了,“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那种自以为是,喜欢说教的人。”
停顿片刻,她补充了句:“就跟过去的我一个德行,说白了,就算我们的认知是对的,也没必要非得证明他就是错的……再退一步讲,这世界上有两种东西是劝不得的。”
林束侧开身子,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夏冉声线含糊:“劝别人生,劝别人死。”
林束没再多说。
午休时,夏冉收到许白微发来的消息:【我要离开桐楼了,以后都不会再回来。】
跟她说这事做什么?
还指望她挽留她吗?
夏冉掐了屏幕,直接做冷处理,没一会,来电提示音响起,在看向屏幕前,她先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手指重重摁下接听键,“你爱去哪去哪,关我什么事?”
听筒那头的人被骂懵了,隔了好几秒才出声,委屈巴巴的声线,“既然你这么不想我来桐楼,那我现在就原路返回吧。”
夏冉心脏突地一噔,手机拿远些,看到一串陌生号码,可要是她没听错,刚才的嗓音确实属于沈岁安。
沈岁安像在她肚子里装了蛔虫,猜出她的困惑后,也不演了,“原先的手机屏幕碎得不成样子,我就重新买了一个,新号码是送的。”
像她干脆利落的作风,夏冉不疑有他,片刻想起她刚才说的,“你要来桐楼?”
“今天下午的车票,你要来接我吗?”
沈岁安没告诉她几点到站,而是问:“你那离车站近不近?”
“开车过去大概二十分钟。”
“那我提前二十分钟在微信上扣你。”
夏冉应了声好,掐灭屏幕后,朝着正在吧台忙活的林束说:“你下午要用车吗?不用的话借我开一下,去车站接个朋友。”
“接你闺蜜?”
“对。”
林束应了声行,摘下手套,从兜里摸出车钥匙,远远朝她抛了过去,“这几天都可以给你开。”
大二那年暑假,夏冉去把驾照考了,工作第二年,买了辆二手代步车,来桐楼前把车卖了。
有段时间没开,她的车技生疏不少,提前三十分钟出的门,到动车站的时间却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