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茗的顾虑靳司让不是没想到,“但她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更加有权利知道真相。”
他都这么说了,赵茗一个外人无权多嘴。
那会已经是深夜,他们尽可能将动静压到最小,还是招来不少注意力,没一会,后院门口围上一群人,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夏冉就站在最靠近警戒线的位置,从接到靳司让电话的那一刻起,她脑袋里像有根弦突然断了,怎么也连接不上,凭借着仅存的意识,将车开到这,一下车,腿就软了。
缓了好一会,都没恢复到正常状态。
步伐变得越来越僵硬,腿脚像被人拴上了铅,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艰难。
她闭上眼睛,听着耳边的铲土声,脑海里循环闪过两个问题。
方堇会在这吗?
要是找到她了,她又准备说什么?
她忘记了周围所有人的存在,绞尽脑汁地想,一面机械般地抬腿,她的力气在沉默里不断流逝,这给了她一种她已经走到了天涯海角的错觉。
可现实是,她还是站在后院门口,她还是连院门都没踏进去。
北边墙角常年照不到光,青苔丛生,仿佛形成了一层屏障,她欺骗自己说不是她不敢进去,而是它们拦住了她,她进不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铲土声终于停下,紧接着响起小陈的声音,很响亮的一声,划破了沉沉的夜:“挖到了!”
夏冉倏然睁开眼,隔着一段距离,先看见了院子里的孙淑贞和闫野,孙淑贞沉浸在惶恐不安的情绪里,没有看她一眼,但她和闫野对上了视线。
他的眼底满满的不可置信,仿佛遭到了天大的打击一般。
视线垂落,她看见倒落的枣树,还有一个方形土坑,坑里白骨森然,完全不像方堇。
在她记忆里的方堇体态柔美,面容清丽。
——她的母亲那么漂亮,这具无皮无肉的骸骨怎么可能会是她。
眼前的光突然被挡住,夏冉愣愣抬头,在对上靳司让眼眸的同一时刻,终于想起自己排练了很多年的台词,也是她最想对方堇说的:妈,我来带你回家。
方堇能听见吗?她会怨她过了这么久才找到她吗?
她脑袋里又开始火星四溅,炸出千百条思绪,可说到底就是在庸人自扰,因为这会的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心底错乱交织的情感缠绕一个钢丝球,卡在她的嗓子眼,一端冒出了头,尖锐的钢线在她声带反复卡磨,她尝到了血腥味,浓厚的一团,堵得她无法呼吸。
她跌坐在地上,双手捂住前颈,她皮肤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青筋血管分明。
靳司让对着空气喊了声,“快!拿个塑料袋过来!”
小陈就在旁边,被他这一吼,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迅速去鉴证人员那拿了个干净的塑料袋。
靳司让直接坐到地上,将夏冉拥进怀里,塑料袋放在她嘴边,“慢点,我们慢点。”
塑料袋一鼓一鼓,他的声音也没停下过,听到最多的一句是:“别怕,我就在这。”
经历了长达数十秒的昏暗,夏冉终于缓了过来,“哥。”
“嗯。”
“哥。”她又叫了一声,嗓音轻到极点,片刻靳司让肩头一沉。
他愣住了,偏头看见她阖上了眼皮,脸色白得难看。
结束取证,赵茗走到靳司让身边,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要不跟去医院看看?”
“她不会想要我这种时候待在她身边。”靳司让回头看了眼新刨出的土坑,上车后给沈岁安拨了通电话。
完成所有鉴定工作,是第二天上午八点,靳司让开车去了中心医院,病房里只有林束一个,抱着一个素描本坐在靠近阳台门的位置上画画,估计刚开始不久,只有一个轮廓成型,看起来像个女生。
林束循着声音停下笔,跟他打了声招呼,“靳法医。”
“她人去哪了?”
“跟她闺蜜刚离开不久。”至于去哪了,夏冉也没有明说,林束只有一个大概的猜测,“估计是回到昨晚那地方了。”
靳司让领会到他想表达的意思,微微点头,道了声谢。
林束笑笑,将素描本翻到前一页,撕下,递给准备离开的靳司让,“这个给你。”
画的是夏冉在书店看书时的模样,他水平不差,三两笔勾勒出她最迷人的气质。
靳司让多看了会,导致抬手接过的动作慢了几秒,“多谢。”
“没事。”
到闫平家的时候,警戒线还围着,夏冉站在警戒线外,沈岁安离她差不多有五米远。
靳司让走到沈岁安身侧,“这里有我,沈小姐先回去休息吧,这段时间辛苦了。”
沈岁安摇了摇头,看了眼夏冉,想说什么又忍住了,“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靳司让微微点头,“嗯。”
他们的对话,夏冉像是一点都没听到,姿势没变,
不管他离她多近,她都没有看他一眼,开口是在半个小时后。
“我送孙淑贞回家那天,就在这棵树下待了几分钟,我都不知道原来那时候我离我妈这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