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冉和靳司让在一起的事是他无意间透露出去的,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补救,再后来,他们私奔去外地的消息也是从他口中传出去的。
当时的他只有心虚,还未到愧疚的程度,直到大二那年,他分别去到两个城市与他们见面,回来当天,带着被靳司让痛打的伤和小五吃了顿饭。
饭桌上,小五替他打抱不平:“那姓靳的打你做什么?和自己妹妹在一起的人不是他?流言传得是难听了些,但怎么说有一半是真的,他朝你撒什么气啊。自己怂,怂恿夏冉跑到外头,夏冉她妈当然会担心,跟去那把自己女儿找回来啊。”
闫野愣了一瞬,“你说什么?”
小五:“什么什么?”
闫野大脑一片混沌,自言自语道:“要是没有这些流言,夏冉就不会离开桐楼,方阿姨就不会去找她,她也就不用死了。”
所以是他害死方堇的?
闫野从未联想到这一层,当然也可能是他不敢深入去想,他骨子里的怯懦让他无比害怕面对这种他承担不了的责任和错误,于是本能地选择了逃避,这一逃,就是两三年。
那天晚上,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小五在一旁拦都拦不住,最后喝到醉熏熏、站都站不稳的程度。
小五提出要送他回去,被他拒绝了,循着空档,他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到马路中间。
车冲过来的那一刻,他的大脑迎来数秒的清明,他不确定要是他提起所有的劲躲闪,能不能避开危险,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躲,是死是残都是他的报应。
得知小腿要被截肢后,闫野的第一反应不是痛苦或后悔,而是庆幸,庆幸他心里的愧疚和罪恶感终于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消减。
闫野切断回忆,看着孙淑贞说:“奶奶,你觉得,闫平的一只眼,我的一条腿,抵得上她母亲的一条命吗?”
说到最后,被他拼命压抑住的痛苦和愤怒有着卷土重来的架势,在一瞬间交替占据着他的心脏,但他还是没有资格指责她,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也没那么清白无辜。
“差点忘了,闫平付出的已经不单是一只眼。”闫野自嘲一笑,在孙淑贞惊恐万分的表情里,平淡地开口:“他死了,被车撞了,抢救了一个晚上,没救回来。”
他起身离开,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的哭声,但他没有回头。
对夏冉无地自容般的愧疚将他逼退到千万里之外的丽江,但这次他不想再逃了,他会将自己锁在桐楼这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带着孙淑贞和闫平,还有他自己这辈子都偿还不清的罪孽慢慢老死。
……
夏冉面无表情地说:“巧了,在你见她前,我也见了她一面,要是你是来替她带话,说什么对不起这些的,就没必要再聊下去了。”
“不是。”闫野说,“我知道这三个字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空气安静了会。
见他短时间内没有往下说的勇气,夏冉不再执着于他来的目的,主动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走去哪?”
“不回丽江?”
“没法回去了。”
夏冉看他眼,轻飘飘地来了句:“可你留在这有什么用呢?”
闫野一愣。
“我们都活得轻松点吧。”夏冉象征性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准备结束对话离开的意思。
“活得轻松点?”闫野自嘲地笑出声,“要真这么容易就好了。”
这声拦住了夏冉,她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扭头,背对着光线,脸上被阴影覆盖掉大半,不笑时,表情冷冷淡淡,居高临下的站姿生出几分嘲弄的疏离感。
她把话挑明白了说,“你把自己困在这个地方有什么用?要是你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好受些,或者代替闫平他们对我做出点补偿,大可不必。”
方堇的死和闫野没多大关系是事实,但另一方面,闫野和孙淑贞、闫平两个人有着不可斩断的血缘关系,她没法欺骗自己即便发生了这种事,她依旧能以平常心对待闫野。
夏冉说:“小时候,我特别不能理解那种讨厌一个人,连带着讨厌他身边所有人的行为,直到现在我自己亲身经历过一番,才发现以前的我是多么幼稚无知……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闫平和孙淑贞对我妈做的一切,作为他们共同的亲人,说得难听点,你的存在也让我觉得不舒服,甚至到了反感的程度。”
闫野脸色白了又白。
夏冉无视他的反应,拔下戳中他心脏的刀剑,再一次用力往里插去,“我不确定我跟我哥还会留在桐楼多久,但有个事实不会改变,只要我还待在桐楼,我就不想再见到你。”
她直视着闫野的眼睛,刺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无遮无掩,“今天过后,我们就别再见面了,对谁都好。”
两天前,她的脚踝意外被铁皮割了一道,伤口不算深,但还处在愈合期,刮蹭间,会有尖锐的刺痛感拉扯着神经。
她忍着痛,挺胸抬头,平视着前方,走得更自然漂亮了些。
落在闫野眼里,嘲弄感十足,他没忍住又问了那个问题:“靳司让他就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