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去多久,悠扬婉转的调里掺进来一道无情的嘲弄:“奶奶?叫得挺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自己的奶奶。”
颇有种吃完陈年老醋后兴师问罪的架势。
夏冉拼命忍住,才没有回呛一句“你自己没礼貌,还得要求别人都和你一样”,靳司让也没给她时间回击,“你们聊什么了?闫野?”
从他嘴里蹦出这个名字,听得她相当别扭,她不答,找了个相似的问题甩过去,“刚才和你打电话的人是许白微?”
靳司让先是笑了声,然后才轻飘飘地嗯一声,以为她下一句话会接上“你们刚才在说些什么”类似的问题,然而她只是微笑,继续用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回击,“许白微这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辨识度也高,不去当电台主播可惜了。”
靳司让低垂着眼睫,“她高中就是广播台主持人。”
夏冉嘴角滞了两秒,“你记得还挺牢。”
说完耳边又响起一声轻笑。
乍一听,像沾沾自喜的笑声,实际上有更加不明朗的深意。
靳司让明知故问:“你就这么不喜欢她?”
夏冉没藏住心底的嘲讽,“她之前有干过任何值得我喜欢的事吗?”
靳司让眯了眯眼,没接茬,好半会才来了句:“我刚才在电话里问她高三下学期和你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撕破脸的原因是不是因为——”
喉咙感受到明显的钝痛,他曲指覆上,捏了下才说:“方阿姨?”
夏冉默了几秒,反问:“她怎么说?”
靳司让淡声说:“你听到的那句。”
夏冉回忆了下,那时许白微的回答似乎是“如果我说是呢”,算是变相地承认了靳司让的猜测。
夏冉耸了耸肩,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她都这么说了,那就是这个原因。”
靳司让对这事有着迟到多年的耿耿于怀,非要得到一个答案,现在听到了,心里反倒变得空空落落,有点像完成了一桩心事后突然失去了人生目标,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并非他真正想要的答案,即便它听上去无比真实。
导航提示右转,他拨了下转向灯,单手托住方向盘划开四分之一个圆,顺势朝她那投去一瞥。她神色凝重,有水光在眼底跳跃,沉默的姿态精准地戳到了他的痛处。
在夏冉来靳家前,靳司让其实见过她一面。
寒冬腊月的天,她陪方堇在路边摆摊,有几个混混来挑事,方堇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一个劲地朝他们赔笑。
十三岁的年纪,不是不懂方堇的良苦用心,而是实在咽不下那口气,夏冉将方堇推到身后,站在矮凳上跟这几人据理力争。
分不清那通红的脸是被风刮伤的,还是气到极点,眼里泛着泪光,看着可怜兮兮。
靳司让无声一哂,吵架的时候,最忌讳先掉眼泪,这容易让自己的姿态矮下一截。
她不该在那时候哭的。
后来和她相处的时间一久,他慢慢意识到自己这种想法有多愚蠢——吵架时的眼泪是有杀伤力的。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她只要掉下一滴,他瞬间就能方寸大乱,转头开始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做错了事或说错了话。
对于她的眼泪,他是真的束手无策。
喉咙的痛感回来了,他再次曲指捏了捏,一出声发现嗓音是哑的,“袁东呈最后杀死的那个人是林大顺。”
这话题不合时宜,折磨她,也折腾自己,带点破罐子破摔的考量。
隔了这么多年,一听到这名字,夏冉还是无法控制地浑身一颤,背上渗出些汗,被空调风一吹,凉意钻进骨缝,哆嗦得更厉害了。
靳司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反应,“看样子还记得这名字。”
夏冉摇头说:“忘不了。”
传播楼明玥不实流言的始作俑者,后来又成了害他们被钉在“乱|伦”耻辱柱上仓皇逃窜的罪魁祸首。
每回她想起这人,就开始后悔当初对他伸出的援助之手。
小时候,夏冉不信什么因果,方堇失踪后,她才逼迫自己去相信,她种下的因,恶果就得由她亲自品尝,只有这样,她心里才会好受些。
这两年,她心里的情感寄托越来越模糊,已经到了不需要强迫自己去相信就能将“因果报应”奉为真理的地步,以至于现在听到袁东呈被人杀死的消息后只有短暂的惊诧,和迟缓涌起的快感。
说得残忍些,林大顺那样的人,死了就是活该遭到报应。
车在筒子楼附近停下,靳司让隔着车窗望去,皱着眉问:“你就住这地方?”
夏冉边解安全带边点头说:“别看外面这样,里面重装过,不比朝阳湖那块的单身公寓差。”
她没有让他上楼参观的打算,“你在这等我会,我去拿来给你。”
靳司让动作比脑子快,在她没说完这话前,已经准备下车,听见她平淡无味的嗓音后,手在半空顿住了,“屋里有男人?”
夏冉坦白,“马上会有个女人。”
用女人这说法不太妥当,刚满十七岁,五官还带点婴儿肥,再早熟的人,待人处世还是能窥见几分稚气。
“是我那店员,最近这段时间没地方住,和我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