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天走出葛家,仰头对着天空吐出一口怨气。
日落西山,白云渐渐被黑色遮掩,回头看了眼葛家的窗户,葛小祥站在窗后对她挥手。
她笑了,对他用力挥了下手,向着夕阳的方向大步离开,走向第二站。
死亡三年的女人叫李芳,死亡时二十七岁,结婚三年一直没怀孕,婆家人和丈夫对她心生不满,不是打就是骂。
李芳的丈夫吴成顺是个后世所说的妈宝男,没有主见,爹妈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说李芳不好那就是李芳不好。
吴成顺上头有三个姐姐,隔三差五回娘家打秋风,逮着弟媳妇就是一顿数落冷嘲热讽,指挥她做这做那,最过分的是二姐,经常带衣服回来让她洗。
李芳性子弱,面对婆家众人的刁难敢怒不敢言。一开始在吴成顺面前诉苦,被他打了一个耳光后再也不敢讲。
可怜娘家只有一对年老的父母,她不忍父母担心,所有的苦难都咽进肚子里。
谁让她不能生孩子不能给吴家留个后呢!
像她这样不能生的女人即使离婚了,还有谁会娶她?
就这样凑活过着吧,起码还能有饭吃有衣穿。
李芳本不该死的,那天白天婆婆又阴阳怪气数落她,她没忍住回了一句嘴。
这下好了,仿佛捅了马蜂窝,婆婆当着儿子的面哭天喊地,捶胸顿足,要挂根绳子上吊。
吴成顺直接抽了皮带对着李芳就是一顿抽,抽完让李芳做饭伺候他们一家三口。
李芳带着伤,好不容易伺候一家三口睡下,十一点多钟,婆婆喊肚子疼,可是又不愿意去医院,只说让她去医院开点胃药。
深夜十一点,外面下着大雨,李芳一边走一边哭,明知道婆婆折腾人,可家里没一个人站在她这边,她要敢说一个不字,等待她的又是一顿毒打。
夜风裹着冰冷的雨水吹打在伤口上钻心的痛,她不知道究竟是心痛还是伤口痛。
她的心仿佛冻结,没有希望的日子就像眼前的巷子,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光明。
她突然扔掉雨伞拔脚往前跑,不能再这样活下去了,她要去派出所报案,告吴成顺全家虐待她。
她要回娘家,去照顾自己的爸爸妈妈。
爹妈养她二十多年,不是让她去别人家受苦被虐的。
不能生小孩怎样!离婚了又能怎样!她有手有脚,不怕养不活自己。
李芳一边哭一边跑,骂以前的自己为什么这么糊涂这么窝囊,为什么不早点反抗!
她才二十七,还年轻,美好的日子在前头对她招手。
然后,她转过弯,迎头撞上一个穿着雨衣的人。
铁锤落下砸中她的脑袋,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感觉到痛,年轻的生命就终结在这个雨夜,在这个她要反抗暴力奔向光明的雨夜。
林霜天白天带李芳回家看过她的父母,三年时间她的父母两鬓斑白。
李芳不肯显身见他们,怕他们伤心过度引发旧疾。
“我妈心脏不好,生下我后没再要小孩,我爷爷奶奶嫌弃我是女孩,对她不好,她年轻时受过不少气,逆来顺受惯了。我小时候经常看我奶奶骂她,她躲起来哭,我就跟着哭,我们从来不知道反抗。我不怪她养成我的窝囊性格,她是身体不好,我呢?身体健健康康不也不敢反抗吗?”
李芳妈妈在楼下晒太阳,和身旁的老太闲聊,眼睛里带着笑,看起来就是一个性格温和的老人家。
其实,她不老,才五十多岁,正是活力满满有退休工资活蹦乱跳的大妈。
“其实,我很羡慕我妈,我奶奶对她不好,可我爸对她好,我小时候经常看到他俩偷偷亲嘴。”
李芳捂嘴偷笑,笑着笑着眼里流出黑色的眼泪。
她抬起头,快速的眨眼睛,想让眼泪流回去。
林霜天把手搁在她肩上,“没事,哭吧。”
李芳侧头看过来,眼里瞬时溢满了泪水,这一次不是黑色的眼泪,而是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远处,李芳父亲拿着外套来到楼下,披在李妈妈肩上,顺势坐在一旁。
李芳捂着脸,透过指缝看着远处模糊又熟悉的一对身影。
他们老了,真的老了。
“大师,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有一天能给他们送终。”
林霜天看着远处的老人家,没有作答。
离开曹金凤家,林霜天和季承风找了一个小饭店吃了晚饭,两人开车前往吴成顺的家。
这一次,季承风还是停在路边等着,林霜天带着李芳来到吴家楼下。
她站在楼下往上看,四楼的窗户透出灯光,似乎还有小孩子的尖叫声。
果然,楼下有人伸头对上面喊:“叫叫叫,叫你麻痹!你家大人能不能管管,整天叫魂呢!”
四楼的小孩依然尖叫,窗户打开有人伸出头来对下面骂:“嘴巴放干净点,小孩子不懂事叫几声怎么了。你家就没小孩吗?你不也是小孩子长大的吗?嘴巴那么臭,你在厕所吃了屎嘛。”
楼下那人骂骂咧咧地上楼去干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