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夫人一听,笑得合不拢嘴,嘴上却客气道:“那多不好意思。这样,等到时候你新货上市,我去光顾,给你的铺子撑撑场面。”
圆青忙道:“洪夫人千万别客气,您看得上妾捣鼓的东西,是妾的荣幸。”
洪夫人更开心了。
李娘子和曾娘子对视一眼,眼神里掠过一抹鄙夷和憎恨。
圆青佯装看不见,只一心摸牌,别人生气我不气,她才不惯这些拎不清的人呢。
少顷,圆青低声尖叫:“呀!我又和了!”
李娘子气得脸色都烂了。她在牌桌底下轻轻拽洪夫人的衣袖,又假装咳嗽,给曾娘子使眼色,嘴上却阴阳怪气道:“唷,今儿个倒让颜娘子这个生手赢了去了。颜娘子说自己不会打牌的话,该不会是诓我们的罢?”
洪夫人凝眸看了对面的圆青一眼。
圆青抬眸,看了一眼李娘子,摸了摸自己手腕上一对水色极好的红珊瑚手钏,笑眯眯道:“李娘子,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圆青才懒得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打一点马吊呢。
李娘子一愣。
她是没有料到,颜娘子会是这种反应。以往她这么攻击别人,没有哪个不是惊慌失措,进退失据,慌忙解释的。但此刻,她反而有种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的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曾娘子见李娘子吃了瘪,浅淡一笑。
这个李娘子平素仗着自己牙尖嘴利,好几次让她吃了瘪,这回她总算也丢了一回脸。
“生手手气总是好些的,李娘子快别打趣颜娘子了,省得吓着颜娘子,以为咱们输不起,再不跟我们凑牌搭子了。”曾娘子道。
洪夫人也笑着把话题岔开了,说了自家老爷洪侃自掏腰包,把这些年的积蓄全都拿出来赈济灾民的事儿,“……我家老爷就是这种性子,心里只有老百姓,没有我们这个小家的。跟着他这么些年,我们连馆子都很少下的。”
李娘子和曾娘子自然明白知县洪侃掏银子赈灾的内幕是什么,心中暗暗鄙夷,不过是把贪赃枉法的钱吐出来罢了,运气差些的,早就砍头抄家了,也值得这么吹嘘?
圆青虽并不知晓内情,但她察言观色,也品出其中耐人寻味的东西出来。她只是赔笑,却并不搭腔,埋头码牌。
这一沉默,洪夫人的话落在半空,没有人接,就显得分外尴尬。
李娘子忙讪笑道:“是呀,洪知县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他这样高风亮节的举动,百姓们定会感恩戴德,说不定朝廷也会给洪知县封赏呢。”
洪夫人眉眼冷了几分,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合适的话,语气也就淡了下来,叹气道:“山高皇帝远,我们家老爷在朝中又没有熟人,所以才会被打发到这种偏远小县城,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熬出头啊。”
曾娘子又安慰了几句。圆青从头至尾装傻,只憨憨点头,表示认同,安慰的话却是一句没有。
但这也让洪夫人对她刮目相看了,认定她是个实心人。
实心人颜圆青最后通杀,抱着一大袋的铜钱,美滋滋告辞回家了。
马车上,圆青抓了一把铜钱赏给碧萝,石舞也得了赏,两人都很高兴,谢过主子赏赐。
经过一家卤肉店,圆青让碧萝下去,买了几斤卤牛肉,带回去加餐。
到了家,圆青把钱放进钱匣子里,净了手,去书房写了几个字:知县夫人用了都说好!旁边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大拇指的轮廓。
交给碧萝,命她去找秦木匠,做一块一人高的支撑木板,再拿去裱褙铺子,在木板上刻上这句话,上黑漆,大拇指做成鎏金效果。
碧萝答应着去了。
却说府城。
穆宴辞和吏部左侍郎晁直、左都御史孙世宁碰了面,孙世宁盛情夸赞了太子爷带兵赶跑了倭寇,拯救了太平县的百姓,云云。
穆宴辞照例是谦逊了几句,然后说明自己此次南下的主要任务是调查六年前的割卷顶替案,“……所以此次考场巡视,就交给晁侍郎和孙御史了。”
晁直和孙世宁尽皆领命,各自分开行动。
穆宴辞调查了府城的卷宗,把当年自己的考卷和张才哲的考卷全都找了出来,只是这两份考卷均已“改头换面”。
穆宴辞看着这两份考卷,在心里推演整个割卷顶替的过程,把当年负责南直隶乡试的一应大小官吏,全都挨个查了一遍。
最后锁定了承办科场五经房的缮书吏冯华。
一番审讯,冯华招了。
原来当年,张才哲拿了两千两银子给冯华,请他操办割卷一事。冯华收了银子,又拿出二百两,收买内簾刻字匠罗信。罗信趁机从那些已经被考官评定中举的红号考卷中偷出一份。
罗信随机偷出的考卷便是赵重九的,交给了冯华。
冯华借口生病,离开贡院,将赵重九的考卷交给张才哲,让他在空白考卷上抄写一遍,填上张才哲的姓名。
张才哲再另外找人把自己的文章重新抄一遍,填上赵重九的姓名。
再由冯华将这两份造假考卷重新密封,盖上私刻假印章,带进贡院。
最后再买通保管试卷的卷箱书吏黄白,让其用假卷调换出原卷,最终确保张才哲顺利中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