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出头,仍旧很年轻。只比十几年前略微丰腴了些,身上多了妇人的成熟和稳重。
沈氏歪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手上拿着一个绣绷,在绣小孩儿穿的虎头鞋。听见动静,看了门口的方向一眼,见是女儿和姑爷进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笑盈盈道:“囡囡,姑爷,你们用过早膳了没有?”
玉珠把雪团递给一旁站着的紫竹,笑眯眯扶着母亲坐下,把自己吃了两块松子糕、桓颢吃了半碗莲子粥,随意垫补了一下一节说了。
“阿娘,我们来给阿娘敬茶。”玉珠示意杜鹃走近,从她捧着的托盘里端了一杯茶。紫竹早备好了拜毯,玉珠跪下,看了一眼桓颢。
敬茶的事情,玉珠和桓颢早就提过了。桓颢撩起袍摆,利落地在旁边跪下,接过杜鹃递来的茶。
“母亲,请喝茶。”两人同时道。
沈氏眼眶一热,眼睛里氤氲出晶莹的水雾。她接过两人手中的茶,一一地喝了一口,说了一些吉祥话,又从袖子里掏摸出一个鼓鼓的红包,塞到玉珠手里,起身扶两人起来。
沈氏又拿了一个锦盒递给玉珠,里面是一根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这是在桓国公府时,玉珠离府后,敦三爷送她的。她没舍得戴,就等着玉珠出嫁,要给女儿添妆的。
只不过,桓鸿朗夫妇富甲一方,头面首饰都是成套成套地送,沈氏没好意思拿出来。
玉珠接过来,搂着母亲的胳膊,道了谢。
玉珠和桓颢陪着沈氏略坐了坐,便起身去前院给桓颢的外祖父秦实章请安了。
紫竹也得到了小姐赏的一个大红包。穿一身秋香色斜襟比甲,也梳着妇人发髻,看起来很素雅。
紫竹今年已经二十九岁,她是打定主意不嫁人的,先前在桓国公府的时候,周武缠过她几回,后来见她一直淡淡的,索性就撂开手了。周武的老子娘做主,让他娶了三房的一个三等丫鬟,如今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
紫竹早已想好了,要一辈子伺候沈氏,能这样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生活,就是她最大的心愿了。所以她二十岁那年,便自行束起发髻,表明自己终生不嫁的决心。
原本在桓国公府,还是有不少人非议此事的,周武见着她,更是觉得不可思议。有一回还拦住她问:“紫竹,你年纪轻轻的,为何便这么……想不开?这世上,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紫竹只是摇头,什么都没说。若是被人知道了她的过去,知道她不能生育,就算嫁了人,她也过不好的。与其陷入一个不幸的囚笼,还不如孑然一身,干干净净的。
如今看着姑娘成亲,又是嫁给桓颢,心里也是十分地高兴。私下里和沈氏说:“奶奶,我瞧着姑爷对姑娘是极好的,以后奶奶就跟着姑娘享清福了……”
沈氏笑笑,拿起绣绷,“你帮我看看,我这个虎头鞋面绣得可还使得?”
紫竹笑道:“好得很。奶奶的绣艺没得说……我也给姑娘的孩子绣一件肚兜罢……先前姑娘赏了我一匹缂丝料子,我穿实在是太浪费了,给小少爷或者小小姐做衣裳穿,倒是正合适……”
“姑娘既赏了你,便是你的了,”沈氏笑笑,“你也给自己做一身里衣穿,如何不好呢?”
“姑娘待我好,我是知道的。”紫竹也笑,“只是我是什么身份,我心里省得。我便是穿了缂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偷来的呢。”
“这可是你多心了。”沈氏劝道,“如今你跟着我,姑娘自是不必说,姑爷品性又好,你身上便是有些值钱的东西,别人也不敢乱嚼舌根子的。安心穿,只别太招摇就行了。”
紫竹点点头。
*
前院正堂内,玉珠和桓颢给秦老太爷行了礼,敬了茶。
玉珠一瞧秦老太爷,便对他有种说不出的亲近。秦实章是进士出身,身上有读书人的儒雅气质,又因为岁月的沉淀,有一种老年人的慈和宽容。他目光平和幽静,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实在是个很讨喜的老头。
秦实章亲自扶玉珠和桓颢起身,又塞了一个红包给玉珠,还有一个锦盒。“玉珠,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玉珠眸光一亮,是一对红珊瑚手钏。珠子又红又亮,粒粒圆润饱满,散发着夺目的光彩,着实是上品。
“喜欢。”玉珠点点头,笑眯眯道。“多谢外祖父。”
秦实章嘴角噙笑,捋了捋灰白的胡须,“你喜欢就好。这红珊瑚珠子养人,请宝相寺的大师开过光的。你常戴着,既可消灾,又能健体。”
玉珠心头一软,关键是老太爷这份心意难得,忙笑着答应了。
秦老太爷又问了玉珠一些话,玉珠都一一地答了。秦老太爷频频点头,对玉珠这个外孙媳妇儿是越看越满意。人长得漂亮,难得是端庄大方,进退有度,难怪颢哥儿喜欢。
秦策拉着桓颢在一旁说话,他低声笑道:“颢表哥,你瞧瞧,老爷子对你媳妇儿可比对我这个亲孙子还上心呢。”
桓颢偏头看着玉珠,玉珠今日穿一身桃红绣银线梅花纹对襟褙子,象牙白绣兰草挑线裙子,头发盘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纤长的脖颈。瓷白小脸挂着笑,唇角牵出一对可爱的梨涡。眼睛看着玉珠,桓颢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等表弟娶亲,老爷子只会更上心。”
秦策却摇摇头,“表哥,这你就错了……我们家都娶了三房嫂嫂了,也没见老爷子对哪个媳妇儿这么上心过呢。还不是看你的面子,爱屋及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