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秋若赶忙跟上去。
回到后院书房,常宁提笔,写了一封短笺,递给秋若,“交给刘直,让他亲手送到简松甫手上。”
秋若双手接过,答应一个是字,退下。
*
进入五月,天气开始热起来,除非有必要,常宁尽量减少出门的时间和次数。
蔺启已经能够下床活动,但他明显消瘦了许多,脸色也因为那一次的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
纪医女叮嘱他,伤口没有完全复原前,最好不要有任何剧烈的运动。
他每日要喝三大碗药,滋养气血,补脾脏的,尽管药很难喝,但他每次喝的时候,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倒是一旁伺候的长东,每次看得眉头都快拧成一字眉了。他同情三爷受的苦,却不敢说出来,恐惹三爷不悦。
蔺启虽然奉旨在家休养,可朝廷内外的大小事情他一应了若指掌。
带着前世的记忆,蔺启很早就开始布局,安插自己的眼线,他默默地操控着一切,从未让身边的人知晓分毫,便是长东,也并不知情。
四月十八日的长街刺杀案,愈演愈烈,过去德高望重的首辅简松甫,一夕之间从云端坠入泥潭,针对他的攻讦如严寒刺骨的暴风雪席卷而来。
起先,简松甫遭到了礼部司务厅一名从九品的司务弹劾,说他贵为内阁首辅,当为百官楷模,出入却乘坐三十六人抬的奢华大轿,严重违反了大雍官员品级条例的相关规定,使得官场奢靡之气盛行,不利于大雍的长治久安。
明成帝十分震惊。
因为简松甫在他面前树立的是一个正直、为国为民的治世贤臣模样,于是下令在当日的早朝讨论此事。
接着,御史台的御史们和六科的给事中们也纷纷加入了弹劾的队伍,越来越多弹劾首辅简松甫的折子,就像雪花似的递到了御前。
明成帝震怒,令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指挥使陆嘉鸣彻查此事。
自从那次两人进行过一次深谈之后,常宁便再也没有踏足过外书房。
直到这天上午,年轻的工部侍郎傅良吉登门求见常宁公主,打破了宁院的平静。
当时,蔺启正在院子里信步,晒太阳,偶尔逗弄一只毛色十分亮丽、声口悦耳的画眉鸟。
忽然,守门的小厮领着一个身量颀长,一身绯色圆领官袍,长相周正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四目相接的刹那,蔺启心里微沉。
此人是工部右侍郎傅良吉,年纪轻轻,于建筑一途颇有天赋,人品端方,是工部尚书陆正安的得意门生。而陆正安正是北镇抚司指挥使陆嘉鸣的父亲。
他怎么会出现这里?
到底是为了常宁的公主府,还是因为陆嘉鸣审查的简松甫一案?
蔺启一身月白交领长袍,乌发只束起一半,用一根白玉麒麟簪子簪了,端的是芝兰玉树,清风朗月,叫人眼眸一亮。
他狭长犀利的凤眸微眯,墨黑深沉的眸光笼在透亮的光线里,周身散发着不悦的气息。
傅良吉知道自己突然造访,是有些不妥,可对上比自己还小了四五岁的翰林院新贵、驸马都尉蔺启时,竟无端有种胆寒的异样。
蔺启此人,龙章凤姿,金相玉质,年纪虽轻,却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深沉老练之感。本以为他志在仕途,不成想,他竟选择尚主,自断羽翼,很难再有出头之日。
他原先或许不理解蔺启的选择,可见过常宁公主魏灵筠之后,傅良吉便彻底明白了。
美人如玉在云端,一旦能够拥入怀中,恣意爱怜,便是再锦绣的前程,也比不上。
他甚至在心里佩服起蔺启的果断,知道取舍,有大丈夫的气魄和胆识。
前不久,蔺启为了活捉那名刺杀简首辅的刺客,竟差点杀身成仁,更是引得傅良吉对蔺启钦佩不已,早已在心里引以为知己。
此刻,对上蔺启警惕的目光,傅良吉忙扯唇一笑,揖道:“驸马都尉,身上可大安了?”
工部侍郎是正三品,而驸马都尉在伯爵以上,是超品。论理,该傅良吉向蔺启见礼。
蔺启剑眉微挑,一点儿也不虚,结结实实把礼受了,颔首道:“不知什么风把傅右侍郎刮来了?”
傅良吉欲言又止,“是公主府的事儿。”
“何事?”蔺启长臂一展,引着人往花厅走去。
傅良吉略一思索,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原来是工地上出事了。
昨日上午,一个四十多岁的泥瓦匠,从高处摔下来,摔死了。
傅良吉请仵作验尸,并未发现异常,只说死者操劳过度,中暑引起的晕倒。
傅良吉作为工部监工,自觉对此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自掏腰包,给死者家属拿了一个月的俸银,作为补偿。
然死者家属不依不饶,在工地上闹,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死者家属要求见常宁公主,讨个说法。
傅良吉百般周全,无果,只好硬着头皮上门来求见常宁,商量一个解决的办法。
“死者家属拒绝将死者入殓下葬,摆在公主府门口,引来百姓围观。微臣担心,此事闹大了,恐对常宁公主不利,因此冒昧登门求见公主殿下,商讨解决之法。”傅良吉接过长东递来的茶,撇了撇浮沫,神色凝重道。
清隽的浓眉微拧,蔺启神思微动,很快便想到,前世没有这桩事,如今却突然发生这样的祸事,定然是背后有人故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