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虚勾。
谢承平笑,走过去,在一张圆凳上坐下,压低声音道:“诶,你同我交个底,此次聚会,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尊夫人的主意?我,你是知道的,对杨六姑娘没有那个意思。你们若是有意撮合杨六姑娘和许知有,我倒是举双手赞成。”
“谢时安,杨六姑娘其实很不错,你不妨冷眼旁观,便可验证我所言是真是假。”蔺启扫他一眼,似笑非笑,神色认真。“不要急着拒绝,更不要给自己设限,你便是由此攀上了杨梵临的势力,那也只是锦上添花,并非坏事。届时,你老丈人要提拔你,你不高兴要,怕被人说你靠裙带关系上位,你大可以拒绝嘛。左右选择权依旧在你。切莫因噎废食,错过了一门好因缘。”
谢承平若有所思地看一眼蔺启,默了默。
“蔺阳和,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是……”谢承平瞪着眼睛,指了指蔺启,“和清冷自持的外表完全不相称,有一颗好管闲事的心。”
蔺启叹息一声,薄唇轻抿。
这家伙,不听老人言,吃亏在哪天呀。
“你这是何意?说你两句,还不高兴了?”谢承平微笑着道。
蔺启垂眸不答,只是摇头,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斜睨他一眼。
谢承平只是笑,被他这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逗乐了。只是眼神里却闪过一丝迟疑。
蔺启这人,他知道,话不多,真要说什么,那都是一语中的。和他关系近,偶尔凑趣几句。唯有杨素秋这件事,他已不是第一次用这般郑重的语气和他说了。
他原本坚硬如磐石的心不由得裂开一丝微小的缝隙。
窗底下,立着一个穿石榴红十样锦妆花褙子的姑娘,故意打东边厢房经过,正好听到了里面二人的对话。
这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杨六姑娘杨素秋。
听到探花郎蔺启夸赞她,她心里觉得甜蜜,得意;听到状元郎谢承平看不上她,她心里又涌出一股莫名的酸涩和不甘。
尤其是她听出他俩话里的意思,谢承平是因为怕人家说他趋炎附势,所以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之后,她心里多少又升起一股想要征服这个男子的欲念和冲动。
毕竟,谢承平出自陈郡谢氏,世家大族之后,虽说现在没落了,可底蕴犹在,风骨犹在。又是新科状元,稳扎稳打,不出意外,将来入内阁也是极有可能的。而且,他还生得俊逸不俗,眉眼温柔。
他唇角上扬,说话时总给人一种在笑的感觉,这种人,很难不让人对他心生好感。
便是在此时,隔壁的房门打开,一身竹月色回字纹鹤氅的许智走了出来。
杨素秋:“……”
杨素秋一怔,呆呆地与许智对视了片刻。
许智心头一跳,耳朵一红,但是肤色偏黑,估计看不大出来。
他回过神来,正要作揖见礼,却听对面的女子盈盈福身,用不疾不徐的语调抢道:“许检讨,听说常宁公主出去溜达了,我在屋子里也闷得慌,正想出去转转,您想一道去么?”
杨素秋神态落落大方,声调不高不低,却足够房间里的人听见。
蔺启和谢承平对视一眼。
许智犹豫了一瞬,他知道蔺启和谢承平就在房内,一定听到了杨素秋的话。若是答应她的邀请,便意味着他同意了某些心照不宣的暗示。
譬如,娶她为妻。
这个念头似烟花在许智心里噼里啪啦地炸开。他不是京城本地人,家境一般,可他也有自己的傲骨和矜持。
他是新科榜眼,榜下捉婿自然也有官员看中他,向他抛来橄榄枝,可是他都以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婉拒了,他只是不想浑浑噩噩地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妻子,共度一生。
或许在他心中,一直都在暗暗地期盼这样一个自由决定的机会。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好。”许智听见自己从嗓子里发出这么一声简单的回应。唇角翘了起来。似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
许智让杨素秋先行,自己紧随其后,落下两三步的距离。
两人的脚步声远去,屋内的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谢时安,你会后悔的。”蔺启白了谢承平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谢承平心里飘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失落,快步跟上去,笑道:“阳和,这或许就是天意,你也莫要再执着了。”
*
常宁和蔺珍等人在村子里转悠了一圈,询问了一下村民的收成情形,观察了一下他们的伙食水平,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村里有一家人,小叔子是天生的残疾,眼睛看不见,打了一辈子的光棍。儿子也是天生的痴傻,三十好几了,还没娶妻。家里只剩一个七十岁的老婆子,平时靠官府发的救济款艰难度日。
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子见常宁穿着锦衣华服,知道她是贵人,便热情地邀请她进屋喝杯水。
常宁微笑颔首,谢了她的好意,“……我想去江边转转,就不叨扰了。”说着,转身欲走。
老婆子却不肯放常宁离去,伸手来拽请常宁进屋。
常宁黛眉轻蹙,忍着不快,进了屋。
她扫一眼他们家的茅草土屋,一家三口,两代人,小叔子和寡嫂,以及儿子,住在同一间茅草屋里,屋子里的摆设混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