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按照我的个人观点,在秩序混乱的新背景下,黑白善恶的界限将无限趋于模糊。姑且不论对错,我认为所有性格、品质都可以存在,同理与它们相反的物质也该存在。”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可以有陈哲,同时必须有孙晴。”
“可以有贺闻泽那种无差别杀人取乐的人,但同时必须有故尔监狱那些深明大义、不惜赴死来阻止他们的狱警们。”
“你们也是一样。”
“假如你希望我能给你一个肯定的回答,告诉你,你们的行动正确且伟大,你们的存在具有相当非凡的意义,你们的坚持终将让这个国家或者一批人迎来必然的好结局。”
“不好意思,我做不到。”
“因为在我看来,我们的世界并没有某种确切的存在,在维护某种讲究得失平衡的规律。没有人能给我们一定实现的承诺,也没有人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例如——”
“也许贺闻泽会是活得最久的人。”
“也许活下来的我们会迎来比牺牲者更糟糕的明天。”
“也许克制的善良注定输给没有底线的邪恶。”
“也许,无数种不可预测的也许。所以我只能说,你们的确重要,你们必须存在。”
“不过存在本身可能没有对错,没有高低贵贱。”
“这是一个惯性凭经验获得结论的世界,我们也是认知随经验不断变动的群体。看到多数作恶者生活更滋润,我们说祸害遗千年;发现不少行善者得到善意的回报,我们说好人有好报。当整个社会善良无私的风气压过自私自利,我们批判后者;当自私的生存率远远超越善良,当前者成为多数,我们不知不觉又开始认为后者有些格格不入,愚昧还虚伪。”
“假如你非要一个意义,柳折意。”
“我只能说,你们的行为撑起了两者间的对抗。正是你们让善恶的杠杆得以存在,继续摇摆,而不是彻底偏向另一方。”
“这是你想要的答案吗?无论如何,希望它能让你满意,因为我没法给出更好的说法。”
好久没说这么多话,说得喉咙都累了,林秋葵起身给自己倒水。
热水滚滚而下,白雾扑打杯壁。
柳折意闭合双目,紧捏胸牌,眼球持续震动。咽喉在皮肤下无声地哽咽。
片刻后,她慢慢松开胸牌,话里不再含刺。
“谢谢,那就是我想要的答案。”
“我想好了,伤好后回到永安基地,重新组建队伍。”
既然邱池舟已经把副队的职位交给她。
哪怕队友们全部战死,哪怕孤身存世,她最终决定重新组建队伍,带着死者的荣光,与他们始终不变的信念往下走。
林秋葵:“祝你好运。”
柳折意断了左臂,伤残得太厉害,连夏冬深都无力回天。可想而知,她所做的决定,只会让她以后的日子愈发艰难。
但她已经选好了自己的路。
人生在世,人人都得走好自己的路。
林秋葵放下两张庇佑卡,临走前,背负着她道:“可能只是巧合,不过我记得洋甘菊的花语,是‘苦难中的力量’。”
“你走之前可以去基地后院看看。虽然没能找到遗体,不过大家在那边这次兽潮牺牲的烈士们打造起了纪念碑。”
“那里开满了洋甘菊。”
那里充满力量。
林秋葵说完,推门而出。
身后俨然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哭声。
那是柳折意最后一次以泪祭奠她亲爱的队友们,最后一次表露脆弱痛苦的一面,从今往后她再也没有消沉迷失过。
下了楼,楼道转角处,林秋葵又遇到纪尧青。
他动也不动,像块雕塑立在折角阴影处,闻声回头。
今天上午,永安基地负责人姜苗得知行动队及武装小组的噩耗后,传来新指令:因纪尧青未能完美完成此次任务,并具有多次严重违规行为,故自今日起,除去纪尧青武装部队成员身份,其相关信息将于各个官方基地予以公示。
与此同时,他接收到武装生涯中最后一个任务:务必护送林秋葵等人安全抵达邵京,会见国防部部长杜衡。
此次项重要级别为:S+
意味着他须不计代价、不惜生死地完成任务。
可即便竭尽全力完成了,他也无法获得任何勋章和褒奖,注定要成为外人眼中武装部队绝无仅有的污点。
往后人们提起纪尧青,除了‘背誓者’,指不定还会添上一个‘有史以来第一个被踢出队伍的精英成员’的名头作笑柄。
而在知情人的眼中,真相再明显不过。
姜苗为了维护明面上的公正,不惜开除纪尧青,让他作为一个伪自由人插i入林秋葵的队伍,替他们的北上保驾护航。
以当事人的立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
然而他就像个彻头彻尾的机械产物,无情无欲,无怒无怨,面无表情地转达任务详情,语调没有一丝波动。
“这是任务,希望你配合。”
纪尧青说这话时,好似连眼珠都泛着冰冷的金属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