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不认……神经近似交错短路的电线,头脑昏昏胀胀,视野画面扭曲。
腮帮两块肉剧烈抽搐,梅亦廷双手握拳,愣是打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好一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家伙,总想借机反抗他的话,逃脱他的控制是吧?
邹方旭露出不悦的神色,随后扮演起公正不阿的判官,望着纸上资料一条条列数:“梅亦廷,梅鑫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自1996年创办公司至2002年期间,一直伙同公司财务虚假纳税,六年来累积逃税款达800万!你敢说这是假的吗?”
梅亦廷登时听得大惊失色,瞠目结舌:“你、你怎么……知道!”
邹方旭不理会问题,径自跳到下一条:“事前你变更法人,事后收买相关人员,最后成功把你堂弟送进监狱,自己在外面生活得风生水起!这你能否认吗?”
“那、那是……”
“两年前你申请破产。”
“这不犯法!”他抱住一根救命稻草,双手紧紧抓着大腿裤,低吼道:“我、我公司实在经营不下去了,就申请破产,这不是犯罪,没人能抓我!你懂什么叫责任有限公司吗?你懂吗?”
邹方旭嗤笑一声:“可你提前转移了财产!你明明有偿还能力,你有一抽屉的名牌手表、一衣柜的定制西装,还买得起三百万医疗保险,却故意拖欠工程款,害得无数人穷困潦倒!”
“我……我没有……”他死咬着,硬撑着:“法院都拿我没办法,你、你算什么东西……”
“——你就是有罪。”
邹方旭站着,梅亦廷跪着。
前者低眼看着后者,烛光拉长他的影子,堪比高高在上的天神,威严无限。
他说:“你逃得掉法律,逃得掉舆论,却永远都骗不了你自己。”
“不、不……”梅亦廷大口大口呼吸着,窒息着,头疼欲裂,仍不肯认罪。
“我……没有……犯罪,就算犯了也……轮不到你来问!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他死鸭子嘴硬到底,一手捂头,一手撑地,甚至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
奈何其他人仿若群聚的水鬼,纷纷伸长手抓住他的腿、他的胳膊、他的耳朵和头发。
他们拉着他下沉,仿若学舌的鹦鹉,重复着:“梅亦廷,你有罪。”
“我没有!”
“你有罪。”
“我没有!!”
“你有罪。”
密闭的房间里,不断循环回荡的三个字好似魔咒。
梅亦廷尝试过大喊大叫,吼得声嘶力竭,不想换来的终究还是那一句:“梅亦廷,你要认罪。”
叮咚,叮咚,是邹方旭捡起银汤匙,敲击托盘,发出催眠的韵律。
双方的对弈持续进行。
“你有罪。”
“我没有!”
“你有罪。”
“我……没有!”
一滴汗珠溅落,被重重夹击着的梅亦廷,渐渐变得迟钝、迟疑。
谁让他只有一个人呢?
请你想一想,这个社会上有多少标准是由‘群体’、‘集体’、‘大多数的人’制定的。什么叫做正常,什么叫做不正常?怎么样是好看?拥有什么样的体貌特征才算好看、算苗条、算时尚?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理或许掌握在少数人手上。但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多半掌握在集体大众的手上。
人习惯在对比中认识自我,从他人的描述中感知自我。
奇妙的是,他们有时又很容易在极大多数的声音下失去自我。
当集体指鹿为马时,鹿自然而然变成马。
当有一天所有人都说你有错、你不美、你还不够努力优秀时,你总会有所动摇。
这便是集体的力量。
一种长久潜藏的、好容易被忽视的强大力量。
很少有人能与它对抗,至少梅亦廷已经做不到了。
他太疲惫也太虚弱,在一声声气势逼人的‘你有罪’中,终于颓败地低下头颅,嘴唇嗫喏道:“我……有罪。”
还是那句话,解决掉姓梅的,其他人自然不在话下。
无需挨个威逼诘问,他们便一个接着一个主动阐述罪恶。
法官误判案子致死无辜者……
教授利用权势学术造假……
明星借着光环四处收集年轻女孩……
人在社会中承担着多种角色,他们喜欢感情用事,他们有各种欲望。
即便没有这些大错大非,不过挑挑拣拣的,每个人心底总有那么些见不得人的事。
有人不孝,有人出轨;有人陷害嫉妒过自己的好友,有人恼怒造谣过自己得不到的暗恋对象。
凡此种种,桩桩件件。邹方旭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还能赚到大把大把的钞票,住上这么奢侈的疗养院?
凭什么?
他们到底比他好在哪里?不就是投胎技术好一点、运气好一点,有什么资格居高临下地评价他?
自打半年前来到焦林实习后,邹方旭永生都不会忘记,这些有钱人的骨子里究竟有多势利!多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