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越说得出做得到,在谁不让他高兴他就要让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这方面,祁越堪称迁怒与小心眼的天才。
深更半夜,为保队友们可以好好休息而非莫名其妙拉起来挨揍,林秋葵终究妥协。
“不要吵,大家都睡了,安静点,把衣服捡回来折好,折好就给你洗。”
目的达成,祁越立刻捡衣服折衣服,顺便脱衣服。——仅限上半身,没开放到那种程度。
林秋葵默默翻出一个椭圆形伸缩式浴桶,装满热水,搬小板凳坐下。
说帮忙,实际指挥的成分更多。
一下叫揉一下叫搓,为数不多的上手只是这边倒一点洗发露,那边挤一点沐浴露,再给抹抹匀。偶尔摊开毛巾给他擦擦脸,免得泡沫进眼睛。就这样,祁越倒不抗议,顶着一头湿掉的头发,被热气熏糊的脸,水獭一样懒懒地趴着。
觉得前面洗差不多了,转身现出后背。
他背上伤痕多,新的旧的,如今大多数都是林秋葵能追溯到源头的,倒计时中来的。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肉瓣隆起、分开,其实难看,好比一条条灰粉的毛虫交织。
指尖触及之际,让人忍不住战栗。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微妙真实的荒诞感。
原来已经经历过这么多了,居然还活着。就算已经杀完这么多异种,居然还得杀下去。
搞什么。
相同的光景不论看多少次联想多少次,往往汇成一个结论:这种生活应该有个尽头才对。
可尽头在哪里呢?没人答得上来,只隐隐约约觉得快了。
坐着容易犯困。
“想聊聊吗?”林秋葵问,“一个人杀了万口怪,有什么感觉?”
“没感觉。”
热水把夜晚变得潮湿。感到有人长时间地摆弄他,抚摸他,好像非常温柔耐心地爱惜着他,祁越愉悦地眯起眼睛,连手指都不禁蜷曲,骨头有些泡软掉。听问话想也不想地回答,说完才想起来补一个字:“聊。”
但凡林秋葵提出来的,他总不大拒绝。
“它有说什么吗?”
“没。”
祁越的谎话张口就来,半点不心虚。
他和异种打了老大,异种打不过他,叽里呱啦废话一大堆。什么你很像我,喜欢杀戮,不该被束缚,现在摆脱还来得及、我是你的父亲,我引你为傲之类的屁话,如果在十几年前听到会怎样?谁在乎?
发生过的事情没法改变。每个人只有两只手,放掉该放的,抓紧想抓的。道理简单到盛着酒精的大脑都懂,所以没拿出来说,免得某企鹅想七想八。
尤其老把他想得很弱。
祁越经常觉得奇怪,明明她是更弱的那一个,需要保护。搞不懂为什么跳出来挡在他前面。挡在那么多人前面,他不懂,也无所谓,顶多再花一点时间多打几头蠢比怪,多拽几个人扔回来就是了。
她高兴就行。
“死胖墩滚了?” 他转话题,猝不及防提起江然。
“嗯,回家了。”
“就你来的地方。” 这一句话用肯定语气。祁越泡在水里,水波轻轻荡漾,看不见表情,“要是我打输了,是不是你也走?”
“你会输吗?” 林秋葵反问。
“不会。”
“那我就不走。”
其实输赢都不可能走,她走了他怎么办?大开杀戒怎么办,自暴自弃怎么办。不吃饭会饿死,不洗澡就脏死臭死,林秋葵根本忍不了那种事。真古怪,两人心知肚明的事,被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还是叫人高兴。
祁越似乎笑了,又抿下去:“那你说别管你。”
这是要翻老帐了。
林秋葵装死,他不管:“前天下午打架,我问你在哪,你叫我别管。”
“我那是让你先专心打架好不好?”
试图解释,祁越不接受。
“行行行,我的错,以后说话肯定注意可以吧?”
觉得敷衍的道歉也拒绝,甚至摆出一副不想说话的冷脸。真是。
能拿不讲道理的酒鬼怎么办呢?林秋葵想来想去,只能亲他。
一下,两下,再一下。
她从背后抱上来,两条手臂连带几缕发丝一块儿抱住脖子,沿着皮肤,滑腻腻地伸进水里去。像小猫尾巴,轻飘飘软绵绵拂过腰腹,充满撒娇的意味。
“你才耍赖皮,笨企鹅,敷衍鬼。”
恶声恶气地控诉着,回吻着,轻咬,祁越抓住那条尾巴,将人拖入水中。
唇瓣,舌头,茧子与呜咽。战栗。
不明不暗的光线下,空气炙热,皮肤潮红,事态不知不觉便发展成那样。等回过神时,已经像折了翅羽的乳鸽一般卧在地上,裹着半干不湿的床单。果然白洗那一场澡。
罪魁祸首获得餍足,仍不安分,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头发,隐没暗色中的眼眸专注而幽深。
“你觉得……飞鹰怎么样?”
有人好困难找回声音,太软,可怜,犹如艳败的花,一点风都能吞掉。
另外一个倒没什么,声音低低的,只比平时哑一点,从任性妄为的暴力狂热分子沉淀得成熟也更从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