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你跳。”不等蕾娅再拒绝,瑟琳娜就拉着蕾娅的手,回到了火堆旁,“舞蹈是激情与活力的来源,就算只是抬抬腿,动动手,都能和圣水一般涤荡心灵。”
梅丽尔取下了架在火上的锅子,又添了些柴。
艾琳诺则回到吊床旁,拿来了一把琉特琴。
蕾娅还没来得及惊讶于“艾琳诺竟然会弹琴”这一突然冒出来的新设定,瑟琳娜就已经拽着蕾娅转起了圈。
瑟琳娜热爱舞蹈,她的满腔热忱最容易感染他人。
蕾娅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僵硬地挥动着手臂,再到忘我而陶醉地和瑟琳娜一起沉浸在音乐里。
在这里,没有人会因为她笨拙的舞步和不协调的四肢而嘲笑她,她们只会发自内心地鼓励她,想方设法地逗她开心。
两曲热舞结束,蕾娅和瑟琳娜皆是大汗淋漓。瑟琳娜还不知疲倦地继续转着圈,蕾娅就一边嚷嚷着“不行了”,一边坐到了艾琳诺身边。
“我从来不知道你的琴弹得那么好。”蕾娅大口喘着气,对艾琳诺感慨道。
“你以为沃里安的琉特琴是哪位大师教的?你父亲那几根发肿的手指能创造出什么美妙的音乐?”艾琳诺放下琴,脸上写满了自信,“你去镇里问问,谁不知道我从前是马勒斯顿的乐团里唯一一个女人,是里面最好的琴手,”
“那我怎么从来没见你弹过?”蕾娅奇怪地问道。
“结婚以后,我就退出了乐团,不然家里的事谁来打整呢?而你出生以后,我又把琴送给了沃里安。”艾琳诺眨了眨眼,勉强扬起的嘴角多了几分苦涩,“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不好再弹,会被别人笑话的。”
“笑话什么?”蕾娅敏感的神经被持续牵动着,“哪个法条规定生了孩子就不能再弹琉特琴了?”
“不是法条规定的,”艾琳诺蹭了蹭蕾娅的肩膀,“做母亲的总要做出些牺牲,哪有女人只顾着自己的快活,而把家人搁在一边的呢?”
“牺牲?”蕾娅不解地摇着头,“这是所谓神明赐予母亲的权力,还是牢笼?”
成为母亲就意味着不能再拿起曾经最心爱的琉特琴。
艾琳诺试图在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向蕾娅解释,这是女人不可避免的宿命。
这样的宿命赋予了母亲神性,但她们却不被任何人膜拜。
“为什么不教我,而要教沃里安?”蕾娅又问。
“沃里安想学。”艾琳诺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呢?”蕾娅说道,“听母亲的意思,我出生以后,你就再也没有摸过琴。”
“你奶奶不希望我这么做。”艾琳诺解释道。
“奶奶?”蕾娅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奶奶”在家族画像中严肃刻薄的模样,“她不希望你教我吗?”
“她甚至不让我教沃里安,她希望我安分地待着,不要做任何出格的事。”艾琳诺的眼眸低垂,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没有底气,“我坚持要教沃里安琉特琴,或许只是想和她进行一次对抗,证明我是对的。但后来……后来我又怀孕了,她也得了重病,我想我们都没有力气再做这些事了。”
“证明你是对的……”蕾娅喃喃重复着艾琳诺说的话。
蕾娅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艾琳诺不是天生的强势母亲。无形之中,在“母亲”这个圈子里,或许也存在着一种世袭。
艾琳诺在寻找认可的路上碰了壁,就把这样的压力转移到了蕾娅身上。她又希望蕾娅成为下一个母亲,好传承这一迷惘的纽带。
她不教蕾娅弹琴,或许正是因为她断定蕾娅一定会因此走上她的老路,因为她注定需要牺牲,要去承受放弃心爱之物的痛苦。
“如果你想的话,你应该重新开始弹琴。”蕾娅极其认真地对艾琳诺说道。
“什么?”艾琳诺的嘴唇微微颤抖,“我说过了,蕾娅,只有今晚而已。我以后不会再弹琴了。”
“我以后还想听你弹琴,”蕾娅不管不顾地坚持着,眼睛一寸不移地凝视着艾琳诺,“你能再弹给我听吗?”
艾琳诺一怔,目光流转,“可是……”
“母亲,听听你自己的声音吧。”蕾娅握住了艾琳诺的手,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艾琳诺作为一个母亲的无奈,“你喜欢,就该去做,去坚持。为什么要去在意别人的眼光,为什么要给母亲这个身份套上重重枷锁呢?”
艾琳诺难以置信地看着蕾娅,她感觉自己正在注视着一个亲密的陌生人。从前那个叛逆的、让人头疼的小女孩似乎已经永远离去。
“我……”艾琳诺幽幽开口。
“你们在聊什么?”而此时瑟琳娜忽然出现在蕾娅身边,打破了沉重凝滞的空气。
艾琳诺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而她也不打算再说。她深吸一口气,慈爱地拍了拍蕾娅的后背,“唉!不说我了,你该许愿了,蕾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