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悲惨生活是某个邪恶巫师对他诅咒的应验, 只要这样说,不知情的人就会对他们的遭遇深表同情, 而不是斥责他们是只懒惰的蠢猪。甚至还有人愿意袒护这样的蠢猪,因为只要装作真诚的模样,为猪们找到千里之外一个毫不相干的可怜垫背, 那么大把大把的金币就会流入口袋,还能得到猪们的拥护,收获惊人的名望。
而蠢猪更容易找到同盟。只要生活在同一个猪圈里, 那么睡觉的泥堆是可以共享的,吃进肚子里的泔水也是可以共享的。偶尔觉得无聊,还可以凑在一起讲讲隔壁马厩里的闲话, 哼哼唧唧地笑个不停。
“你是打算把这篇文章印在报纸上吗?”瑟琳娜把一页页纸张整理好, 但她却巧妙地使那些纸张背面朝上,就算房梁上的蜘蛛顺着密网爬下来,也不能再瞧见那上面写了什么。
“对啊, 我会放进我的专栏里。”蕾娅说道,“怎么样, 是不是很有趣?”
“有趣?”瑟琳娜瞪着眼睛,眼神里全是担忧,“是很疯狂,很冒险,蕾娅,你有没有想过让这种文字出现在马勒斯顿要承担多大的风险?”
“正是因为类似的文字一篇都没有,所以才非出现不可。”蕾娅说道,“你知道吗,瑟琳娜?我觉得现在马勒斯顿的乳酪难吃极了,真不理解那些东西怎么还能卖得出去。”
瑟琳娜注视着蕾娅。她知道蕾娅并不是在抱怨食物。
“我听说前不久工坊联盟刚给你拨了一笔钱。”瑟琳娜换了个思路来劝说。
“对,我自己申请的,也是他们承诺的。”蕾娅答道,“我给了他们那么多好处,他们却还欠着一部分仓库退回的租金没有给我,我得想办法让他们把这笔钱吐出来。”
“要是让他们知道这笔钱被你花在这上面了,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瑟琳娜担心地说道,“我们还指望着那笔钱搬家呢。”
“我才不管他们会怎么做,到那个时候,那些钱已经被我花得一分不剩了。”蕾娅耸了耸肩,“搬家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会解决的。”
瑟琳娜已经开始坐不住了,她变得有些焦躁不安,在蕾娅面前走来走去。现在就算蕾娅一再保证自己会处理好一切,也不能让她的内心平静下来。
她已经改变了很多,但有一点,她还处在动摇阶段。她不喜欢冒险,不喜欢一切不确定的事。她热爱安稳,热爱宁静,最大的希望就是在鸟语花香之处盖一栋小房子,安逸闲适地过日子,什么事都不要发生。
“即使这会毁掉你亲手建立起来的一切,你也要这么做吗?”瑟琳娜问道,就好像是在确认蕾娅的决心一般。
“你是在问我值不值得?”蕾娅平静地说道。
“对,”瑟琳娜点了点头,“为了报复,你连自己的生命也要舍弃,什么不管不顾了吗?”
“报复?”蕾娅一愣,“瑟琳娜,你觉得我做这些是想报复杜利亚吗?”
“我不能肯定,但我的确看到了仇恨的蔓延。”瑟琳娜忧愁地说道,“我不是说他们无罪,我也希望他们得到应有的裁决,但我不希望这是你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蕾娅想要活下去,但她所追求的早已不是苟且偷生。
在这里,你无法预测下一个上绞刑架的人会是谁,所以拯救下一秒就会被判定为女巫的每一个女性都是在自救。
当蕾娅明白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时,她想到了克里斯坦夫人。她痛恨猎巫,因此,她利用手里的权力,杀死了一个又一个参与过巫术审判的人。
但这并没有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效果,甚至助长了人们心中对巫术之残忍邪恶的想象。人们并不会认为那些人的死去是罪有应得,而是会把更多的过错怪在女巫头上,是她们勾结魔鬼,为了干扰正义的审判,才对那些人下此毒手。
如果可以,蕾娅希望杜利亚之类的人能像掉进陷阱的老鼠一样,被剥皮抽筋,任人宰割。但一只老鼠被抓住,还会有千千万万只游走于大街小巷。
因此,她需要消灭的不是杜利亚,而是猎巫人,是审判法官,是践踏女人生命的这个行业。
她的笔会变作刀刃,割破他们的喉管。他们飞溅出来的鲜血会给她的墨汁增加颜色。当然,那些墨色是用在他们最爱的报纸上,而不是用在他们最恐惧的巫术阵法上。
“一直以来我都想错了,瑟琳娜,我以为我开办了印刷坊,加入了工坊联盟,就已经算是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但就在我沾沾自喜的时候,厄运已悄然降临。”蕾娅望着那些纸说道,“所以如果你问我值不值得,那我要告诉你,这是值得的。我现在仅仅只是用几根小木棍搭了个框,这个框是不牢固的,任何人只要往它身边走过,带起一小阵风,就能把它吹倒。但这个木框是可以重建的,我会一次又一次地重建它,再调整它的结构,加入新的木棍,让它变得坚不可摧,到那个时候,就没有人能撼动它了。”
听了这些话,瑟琳娜脸上的哀愁还是没有消散,但她没有再说话。她放弃了一味反驳,选择了加入蕾娅的思考。蕾娅完全有理由认为,在瑟琳娜的心中,她也一直想要搭建起一个无法撼动的木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