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九岁,姑娘七岁,她才来伺候姑娘不久,那个作威作福的乳嬷嬷也还在。
当时院中确实搭过一个秋千,或许是自己当时也很期待的缘故,新绿记得很清楚,乳嬷嬷推三阻四大半个月才安排人搭好的那个秋千,姑娘刚玩两回就出了意外。
绳子不知道怎么断了,姑娘被甩了出去,摔在地上。
还好姑娘不是特别好动的性子,在秋千上晃得不高,不然就那一次,恐怕不是一些皮外伤那么简单。
新绿回神,看着拧了好几股无比结实的秋千绳索,低声道:“回禀殿下,姑娘七岁时有过一个,后来出了意外,便拆了。”
傅成今扶着秋千的手不动了。
他抬头,环视这个不大不小的院落。
明镜院中草本植物较少,只东南角圈了一小块,以木兰海棠等花木为主,最大的一棵木兰树足有三米高,枝干伸展占地颇广,已可预见开春后的繁茂。
除了秋千和花木,院中还摆了几个比膝盖略高些的水缸,水面还算清澈,但水下有一层泥。
新绿解释道:“这是姑娘养的睡莲,您别看现在不怎么好看,等入了夏,红的粉的黄的白的,可热闹了。”
傅成今绕了一圈,在木兰树下的小石桌盘坐下。
小石桌上放着一个做工粗糙的木质棋盘,看着不像是谢意适的东西。
新绿看着那棋盘毛毛躁躁的边角,很怕傅成今上手去摸然后被划伤,忍不住回头瞪了在廊下慢腾腾擦柱子的两个双髻小丫头一眼。
用完棋盘竟也不知道收起来,还真当这小石桌是专门用来给她们下棋的不成!
“姑娘得空时会教小丫鬟们下棋。”新绿硬着头皮说了一句。
救命啊,平时她有多为院里机灵又忠心的小丫鬟们骄傲,今天她就有多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没规矩了,真的太没规矩了!
希望这些瑕疵别让太子殿下对姑娘生出成见才好!
“她平日还做些什么?”傅成今的目光从棋盘上一晃而过,回眸看向新绿。
见他面上并无不喜,新绿偷偷松了口气,一一作答:“姑娘刻苦,琴棋书画学得都很用心,从不懈怠,再加上需要打理的产业众多,一日下来其实不得什么空儿。难得闲下来,不是教小丫鬟们认字学棋,就是去养荣堂陪老夫人说话,也不做旁的什么事情了。”
话音才落,院外就有了动静。
新绿看到匆匆赶来的谢意适,紧绷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自然的笑容,正要迎上去,却发现有一人比她还快,已经走在自己前面了。
新绿停下脚步,知情识趣地不跟太子抢位。
紧跟在谢意适身后的春归冲她使了个脸色,两人分头把小丫鬟们带下去,不在院中碍眼。
傅成今来到谢意适面前,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谢意适微微仰起头,唇边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俏生生立在傅成今面前,像极了一株绽放在傅成今心头的迎春花。
“情况如何?人拿下了么?”
迎春花长出了倒刺,化为虎刺梅。
傅成今很不赞同地看着她,神情严肃,郑重申明:“谢意适,今日我是来提亲的。”
他太认真,谢意适只好暂且收起对拷问西南王进度的关心,一心一意招待这位刚来提亲就闯后院的未婚夫婿。
谢意适让人收了小石桌上的棋盘,沏了热茶来,亲手给他奉上。
“殿下请用茶。”
已经和刚回京那会儿不一样的傅成今坐在谢意适左侧的位置,膝盖朝着谢意适的方向,两人都侧对着彼此,看起来十分亲近。
“我刚听你的丫鬟说,你平日还教小丫鬟读书下棋?”
谢意适点头轻笑,“打发时间罢了,小丫鬟们认字学棋,也能稳重些。你别看她们一个个年纪不大,还有些贪玩,可交代她们的事都已能办得相当漂亮了。”
院里的秋千和石桌上的棋盘只是劳逸结合的调剂品,小丫鬟们出了明镜院这道门,还是很撑得起场面的。
“你小时候还从秋千上摔下来过?”
“是,出了一点意外,不过没受什么伤。”
“院子不小,挖个池子也使得,为什么要把睡莲种在一个个小水缸里?”
面对好奇孩童一般不停发问的傅成今,谢意适觉得他很好玩,也乐意配合他进行这种你问我答的小游戏,“因为省心,也省力。”
“琴棋书画你都喜欢吗?”
“书是爱看的,闲来下几盘棋也不错。”
“什么时候开始打理外面那些产业的?”
“接触的话是十岁,若说能够打理……只是两年前的事罢了。”
“你在京中挺有名气的。”
“我是谢国公嫡长女,怎么也不会寂寂无名。”
……
每一个问题她都答得平淡从容,傅成今忽然就明白为什么谢意适“记性不好”了。
在自个儿院中荡个秋千会出“意外”,所以莲池也不敢挖,年纪大的奴婢心思复杂容易被收买,所以手把手教一群还没开窍的小丫头,为了拥有自己的底气,不喜欢的琴也弹画也练,在不会打理的产业里慢慢磨练,还要跟着不怀好意的谢国公继夫人出门交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