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映像被戳中痛处一般,骄矜地歪着头:“你干脆说我是黑暗料理的代言人得了。”
温沉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事实上,他对这里相当熟悉。从前和孔映是同事的时候,两人经常在她家一起喝酒聊天。
温沉将保温盒整齐有序地在餐台上码好,对孔映说:“煮点米饭吧,我没事先煮饭。菜冷点没关系,米饭冷了就不好吃了。”
“抱歉啊,我家连电饭煲都没有。”孔映风轻云淡地摆摆手,“你去看看冰箱吧,那里面有现成的。”
温沉正疑惑着为何孔映家里没有电饭煲却有煮好的米饭,便走过去一探究竟。
结果一拉开冰箱门,就看到至少二十盒即食米饭垒在那里。
“煮个饭有那么难吗?”温沉拿了两盒出来,叹气。
“不难啊,只是不想等。”
与其让孔映为一锅米饭等上半个小时,还不如让她多看半个小时医学期刊。
热好了饭菜,两人在餐桌前坐定,温沉开了一罐啤酒,推到孔映面前:“喏,特意帮你买的,你最爱的牌子,在美国喝不到吧?”
“哦,我以前喜欢喝这个吗?”
“是啊,你忘啦?前年的时候吧,我们外科出去聚餐,你第一次喝这个酒,从此一发不可收……”温沉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不再往下说了。
他知道孔映失忆,一年前她出车祸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只不过他不曾想到,孔映连这样简单的事都记不得了。
“还没有完全恢复吗?”温沉试探地问。
“嗯,还要段时间吧。”孔映耸耸肩,看起来不是很介意的样子。
早前在医院大家忙成一团的时候温沉还没怎么察觉,此时面对面坐着,他才发现,孔映比一年前瘦了许多,也不如从前那般生气勃勃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温沉忙着给孔映夹菜,他自然是心疼她的,工作强度那么大,又吃不好,如今又忍受着失忆的痛苦,怕是睡得也不踏实。他要是知道她一周前就回国了,早就来登门了。
温沉将视线落在她在进食时有些下垂的眼:“你这一年,怎么样?”
“挺好。”
“可我看你瘦了不少。”
“我这不是好好地坐在你面前?”
“我听说……”
“温沉,咱们能换个别的话题吗?”
孔映打断了温沉的话。
其实她不介意温沉问她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介意将Sarah对她的诊断和盘托出,她唯一不想的,是在说了这些之后,被别人当作怪物。
温沉知道她有自己的理由,便不再追问。
两人默默无语地吃完了这顿饭。
温沉收拾桌子的空当,料理台上的一板药片落入了他的眼中,他拿在手里一看,竟是舍曲林,抗抑郁药的一种。
温沉心中一紧,沉声道:“你怎么在吃这个?”
正窝在沙发上看书的孔映闻声抬头,看见他手中的药,不禁为自己的粗心懊恼,早知道吃了药就该马上放回抽屉的,现在被温沉看到,又少不了一番解释。
“你得了抑郁症?”温沉见她不答,追问道。
“PTSD。”
“创伤后应激障碍?”
“是啊。”孔映把注意力放回书上,读了两段才继续说道,“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在美国待的那一年,几乎全耗在康复院里了,所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以为……你不记得那晚的事了。”
“是不记得了,可笑吗?明明不记得了,却因为这段不存在的记忆得了创伤后应激综合征。他们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为我做评估和诊断,费尽心机把我定义在一个学术病称下,我还能怎么样呢?”
温沉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孔映放下书走过来,从温沉手里拿回药,语调异常平稳:“喝酒吗?”
两人端着剩下的啤酒走上露台,NOSA公寓是全棕榈市为数不多的几栋能同时观赏到海景夜景两貌的建筑,景色堪称壮丽如画。两年前孔映从美国回来,就拒绝了父母要她回家里住的请求,自己买下了这里。
天已经黑了,海岸线模糊绰绰,海天一色下,清风徐徐而来。
孔映张开五指去感受着这虚无的满胀感,风儿钻进她的一个毛孔,又从另一个毛孔离开,带走了些许白日的污浊。
温沉偏头去看她,孔映侧颜的玲珑轮廓中,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美感。而她的皮肤又极白,在月色的照耀下几乎透明,美得不可方物。
她的美,一如从前。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这个露台。”孔映突然说。
这栋楼是一层两户的设计,孔映住在顶楼,她和邻居家的阳台虽然不连在一起,但挨得很近,腿够长的人,一翻就能进来。
这种有违安全感的设计,是她唯一不喜欢的地方。
“隔壁那一家三口,我记得还蛮好相处的吧?”
“物业说那家人一个月前移民新西兰了,房子早前已经转手,只不过新业主好像最近才搬进来。”
“那你和这个新业主的阳台风格还挺像的。”温沉打趣。
按理说人们都喜欢在阳台上种些花花草草增加点生活情趣,再不济也稍微装饰一下添些烟火气,可孔映的露台和她邻居的一样,除了一张躺椅外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