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廷东望向远处灰黑色的大海:“我们以前很喜欢在这里看夜景,就站在我们两个现在站的位置。”
“那你们那时候,一定很幸福吧?”
“嗯。”
“部长,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你在帮我制作专辑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但后来你辞职了,就一直没来得及。”Maggie目不转睛地看着姜廷东的侧脸,“我……我喜……”
“Maggie。”姜廷东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她要说的话,姜廷东已经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了。
“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的心就好了。”Maggie焦急,脱口而出。
“那怎么办,”姜廷东低低地叹了口气,鲸鱼形状的眼睛是暗淡的,“我已经没有心了。”
Maggie走后,姜廷东又在露台上站了很久很久。
他掏出手机,翻看着与孔映的聊天记录。他们在文字上都不是健谈的人,大部分都是极为简短的对话,不是谈工作上的事,就是约定见面的时间。至于恋人间的亲密对话,几乎不见踪影。
即便这样,他还是不舍得删除这些记录。
姜廷东在输入框编辑了许久,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想说的话太多,一下子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二十分钟后,他终于按下了发送键。
明知道孔映大概不会看,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就像受伤的小鸟,明明翅膀已经断了,心里已经清楚无法达到目的地,却仍期望降落的时候,会落入某个人的怀里。
手机细微地振动。
姜廷东看到新消息提醒的时候,一瞬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孔映。
是一条整整60秒的语音微信。
他试图使自己平静下来,可微微颤抖的指尖,已经等不及似的点开了新消息。
嘈杂的背景音,却没有人声,偶尔夹杂着一丝喘息声。
六十秒,这是他人生中最短暂、也最漫长的六十秒。
十分钟前,非洲,南苏丹。
孔映正在临时搭建的流动诊所为一名被炸伤的儿童进行紧急手术。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陈旧的泥茅屋,但这已经是孔映作为驻扎在南苏丹的无国界医生,这几个月工作过的环境还算不错的流动诊所了。不仅如此,在这里手机偶尔能接收到信号,这让孔映不至于完全与外界断了联系。
据长期驻扎在这里的医务人员说,南苏丹国内的武装冲突从去年开始逐步升级,所以他们不得不放弃医院,转而以流动诊所的方式为当地居民提供医疗协助。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很快到了缝合阶段,外面突然响起了枪声,一名外勤人员紧急敲响了手术室的门:“孔医生!反对派找到我们的流动诊所了!待会儿他们的轰炸机也会来!我们要马上撤离!”
“再给我五分钟,我在缝合!”
这半年来,孔映对这样的情况多少已经习惯了。南苏丹的政府军和反对派的内战升温极快,整个国家又陷入饥荒,局势十分不稳,他们这些无国界医生的诊所经常遭到抢劫和掠夺,所以一旦发现危险信号,就要马上撤离,不然别说医疗物资,就连他们的性命都可能不保。
但如果这个时候离开,缝合不当很可能会让这个孩子死于感染。孔映千辛万苦才把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来,决不允许在最后关头出岔子。
“你先走,我缝合好了就跟你们会合。”孔映一边以极快的速度为孩子进行缝合,一边对助手说道。
“可是孔医生!”
“可是什么?赶紧走!”
“那我们在后门等您!”
“五分钟之后如果我还没出来,你们就先走。”
听着屋外的枪声越来越响,助手来不及再劝孔映,匆匆离开了手术室。
“宝贝,别怕,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孔映一边安慰着还在麻醉中的孩子,一边收尾着缝合工作。
当最后一针穿过,缝合线被剪断,孔映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满头大汗。
突然,一声巨响,整个诊所都震了起来。
孔映知道,是反对派的轰炸机来了。
她一把抱起孩子冲到诊所外面,孩子的母亲还在焦急地等待,她将术后恢复简单给这个母亲讲了讲,然后就叫他们赶紧去避难。
孔映脱下手术服,疾步向后门走去,可就在这时,一声更大的爆炸声从天而降。
墙壁瞬间碎裂了,碎木飞溅,其中有几块甩到孔映的头上,她吃痛,伸手去摸太阳穴,竟是满手的血。
天花板开始摇晃,很快坠落,孔映的身子哪里承受得住这种重量,一下子被压倒在了地上。
手机从她的口袋里甩了出来。
一片寂静中,响起了细微的提醒音,有一条来自姜廷东的新消息。
孔映动弹不得,她咬着牙,艰难地向前爬了一点点距离,尽全力伸出了手,将手机攥在了手中。
鲜血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花了好久,才看清楚他的信息。
他说:回来吧。想你想得快要疯掉了,你不是说我会忘记你的吗?那你回来告诉我如何忘记你再走吧。我的人生如果没有你,就没有任何意义。我知道,我放走过你很多次,可我……从来没有放手过一次。
孔映哭了。
血混合着泪水,奔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