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漂亮的凤眼往上一抬,语气感慨,“是啊,有些都十多年了。”
见她的视线还停留在这颗槐树上,他再次开口,像是闲聊,“鹿宁悠,你护理实习得怎么样了?”
“还行吧,感觉和患者相处挺愉快的。”
“那就好,专业知识多学一些对演戏也有帮助。”
韩非又多说了几句,问了她见到患者后的反应后,便率先离开了后院。
他前脚刚踏出门槛,鹿宁悠后脚就去找卖平安符的僧人,指着那颗槐树,“师父,你还记那个平安符是谁放的吗?就挂我边上那个。”
僧人探头望了下,露出个莫要为难他的表情,摇了摇头。
鹿宁悠只能带着疑惑离开了这里。
任凭导演的这部《她的病房》宣传力度并不大,连开机都悄无声息。
事实证明就算拜了佛祖,开局也不一定会顺利,从清晨六点拍的一幕戏到了午间都没有过。
在灯红酒绿商业街布景上,副导演大声呼喝着各位群众演员:“来,各部门准备。”
这些布景其实都是道具组用各种材料拼接的壳子,走在里头可以看见橱窗里闪着的霓虹灯牌,各种品牌店的LOGO与潮玩娃娃机。
群演有的人提着遛狗绳闲散地逛街,有人挽着伴侣有说有笑地指着心仪的商品进店,又有三三两两的人提着几个纸袋,像是刚从大型超市里出来往往家里赶去。
副导演负责着各位演员的调度,让他们一直在这条街上来回走动,成为这个场景里真实又模糊的路人。
在这个其乐融融的布景,鹿宁悠穿着护士服站在十字路口前,她需要往前走两步,无视生命安危,倒在车水马龙之间,崩溃大哭。
没有任何感情铺垫,只是因为这一幕的时间顺序打乱了,她刚进组就要演出一个发病的精神病人。
这个时候的李恩染,不知道同事间的所谓的排挤是在为自己准备惊喜,也不知道严厉苛责的护士长在处处维护自己,她只知道这个精神科病房不欢迎她,连自己悉心照料的病人都要骂她。
鹿宁悠没有经历过这些,她代入不了。
哭了几次,哭得嗓子都哑了,情绪有点崩溃,但不是导演要的那种世界都模糊不清,全世界只剩下她孤独一人的崩溃。
总导演任凭在监视器里看她这么几步路,走了一遍又一遍,跪倒了一次又一次,到后面她身上的护士蹭脏了换了几套,还是不对味。
哪哪都不对。
忍不住在想,韩非老师推荐来的女主演,就这?
“不对,表情要迷茫也要燥,不要去看周围的人与车,要让人感觉到她在发病。”
任凭亲自过去给她演示,在穿梭不息的车流中逆流而上,每一步都摇晃着身体但又坚定无比地冲着危险走去。
鹿宁悠观察着导演的表情,学着他的步伐重新拍了一条。
“不行,你的表情太烂了。”任凭不耐地摇头,“你身上就没有崩溃的感觉,精神病患者发病的时候有着自己的世界,你不能把这里当做一个路口,这里应该就是个随便闲逛的公园。你眼睛里可以有花有草,但不能有现场的任何一个实物。”
上一部《海边之夜》基本还算是按剧情的时间顺序拍摄的,她陪着角色一起害怕成长,可以和角色贴合得很好。
而且还有陆白瑜在,只是看着他,她就能从他眼里看到接来下要演的一幕幕故事。
演绎女主与女配真的是差别太大了。
她是真的演不来,是真的在考验演技,她经验不足的短板一下子暴露出来。
看着身上白色的护士服,她想象不了李恩染在办公室里是怎么样被排挤,也不知道护士长是怎么样在为难她。
只能演得非常公式化,都没有李恩染的半分影子。
“再来一次。”任凭坐回了椅子,可这回鹿宁悠还没走到斑马线就被喊了停,直言:“拍不了。”
鹿宁悠心脏仿佛也被喊了停,僵着身体转过身,看到现场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不需要仔细去分辨他们眼里的情绪,就能听到他们的想法,她怎么又演砸了?
任凭是有话直说的性格,不会管你什么性别,有没有羞耻心会不会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演不好就去琢磨,演不来就换人,就这么简单。
他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骂,“演得什么玩意自己不知道嘛?我不管你以前跟过谁,反正你要这么演肯定不行。”
鹿宁悠小声道歉,“对不起。”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没用,啊。”任凭拿着剧本就事论事,“我都说了好几遍了,这片子重点就在于女主的心理刻画,你要有多层次的人物塑造,总不能光给观众空洞感吧。”
这些功课其实鹿宁悠早就做好了,在精神科实习的时候也近距离观察过患者发病的样子。
可那些都是纸上谈兵,她演不出那个感觉。
任凭看着半天不吭声的女主演,挥挥手,忽然说道:“你的就先拍到这,今天先拍别人的戏份。”
鹿宁悠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甚至没有勇气多看导演一眼,只是匆匆鞠了一躬,逃也似地回了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