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溟不由自主地跑到了冒着袅袅热气的灶台前,有些舒服地眯起了眼,深吸着这些香气。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那人族在这儿不知煮过多少东西,却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迷住了她的心窍。
“锅里的是红烧肉……我们一起吃。”
她一回头便瞧见那个熟悉的瘦弱身影斜倚在门框边,双眸亮闪闪地看着她,似乎很是期待。
他看起来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芷溟疑惑地眨眨眼,仔细端详着。
整张脸变白了许多,两颊染着薄红,嘴唇也艳艳的,有点像那天逛集市碰见的年画上的娃娃,只是脸更小一圈。
宁合被她专注又困惑的目光看得有些羞赧。
他今天很早就去了码头买肉,路过胭脂铺的时候没忍住,被那些伙计拉进去,听他们天花乱坠地吹了一通,还是掏钱买了茉莉粉和杏色的胭脂。
就那么两小盒,居然要三两银子。
“男为悦己者容。”他还记得那伙计朝他笑得甜美如蜜,“这位郎君真打扮起来也不输任何人呢!”
宁合愈发有些喘不过气,身子死死地贴着门框,他真害怕自己会因为太紧张而在她面前失态。
到底好不好看?
“红烧肉?”
芷溟忽然笑起来,她简直迫不及待地想尝尝了。
宁合轻咳一声,暂时把那些想法抛去一边,徐徐走到大锅前,铺了块湿布在木头盖子上,提着掀开。
白气扑面时,烫得两个人都往后仰了一下。
他拿筷子戳了戳肉的肥嫩部分,已经炖得软烂,再加些糖收汁就行。
芷溟看着他此刻的模样,额上的汗珠晶莹,整张脸鲜嫩得好像河蚌打开那一瞬间的乳白。
她默默吃了一惊——难道自己真是饿傻了,居然有些想吃人了不成?
宁合蹲下身子从灶内抽出了许多柴,一点点敲熄上面的火星,又合上了铁皮灶门。
他把肉盛好放在一边,在锅中央摆好架子,搁上两碗已经冷掉的米饭,重新回温。
深秋的白日,厅堂里总带着些薄薄的冷风。
今天的天色有些暗,明明是晌午他还是点了一盏油灯。
水曲柳木方桌擦得光亮,正中央摆着一大碗肉,还有两碗米饭,都冒着诱人的热气。
“吃吧。”宁合也有些激动。
他好久没有吃肉了,平时都是喝点粥捱过一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得充实又懵懂。
他总觉得这辈子即使嫁了人命途也不怎么好,原打算攒够钱平安度过这一生便罢。
谁知道她会突然闯进他的生活呢?
芷溟夹起一块放在鼻尖处闻了闻,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就是猪肉啊?
她期待地放进嘴里,那一瞬间,自己的心好像被欢欣撑满了,成了一个鼓胀的泡泡。
好吃到无法形容!世界上居然还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你是不是——”
宁合见这女人蓦地开口问他,一颗心也提了起来。
他急忙尝了一块,自己好像是糖放多了。
“会什么法术?这真的是猪肉吗?”芷溟又夹起一块塞进嘴里,忍不住地惊叹。
她也顺便尝了一团米饭,嚼起来黏黏糊糊的,整个喉咙都弥漫着清甜的味道。
再配上这奇异丰腴的香气,整颗心好像浸在暖流中。
她吃着吃着突然心里泛起忧伤——如果回到江底,她是不是就吃不到红烧肉了?
宁合安安静静地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他觉得自己应该猜到了女人在想什么。
他心里有些隐秘的得意。
他爹就很会做菜,经常告诉他想要留住女人的心,就要抓住她的胃。
“等我回了江底,给你带些水晶来,到时候你再给我做这个。”
芷溟吃得忘乎所以,神采飞扬。
他霎时间顿住了手上的动作,紧紧地抿着唇不发一言。
也是,她说过江底才是她的家。
她既然是河神的女儿,在江底该是过着自己难以想象的奢侈生活。
这里的瓦房,码头上的东西,对她不过是一时新鲜。
她走马观花看过一遍,说忘也就忘了。
“好啊,那你一定要再来。”宁合朝她挤出一个笑容,低下头漫无目的地用筷子搅和着米饭。
眼前的食物好像失去了味道,连肉也不香了。
他怎么会,真的有些舍不得她走……
芷溟吃饱后,还是履行诺言背了两个筐飞去山上掰柴了。
宁合曾经告诉过她不要让别人看见她会术法,要不然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这些术法书都是以人族的语言写的。”她记得自己当时十分不解。
“有些东西你有,他们没有,就是会被当成异类。”
他有些担忧地回她,眸中流露出几分伤感。
山间总有清脆娇嫩的鸟鸣声,芷溟听得入迷,掰柴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树杈乱糟糟的一团里还有两只毛绒绒的小家伙,愣愣地和她大眼瞪小眼,忘记了要用刚刚那破锣嗓子大喊大叫。
她身上被那些碎屑扰得发痒,不一会儿就飞到了那方自己之前记下的池子,很自然地跳进去。
那种熟悉的冰凉感让她浑身一震,舒服到难以言喻,只想这么一直浸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