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又一个月夜 白小绿在街角的水果店挑了几颗新鲜的小香梨,放到磅秤上秤了秤。付了钱之后,她从包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粉红色购物袋,抖开来,把梨子丢进去。
那个购物袋上面印满一只只灰色的小飞象图案,样子憨憨的。
她走在人行道和车流之间,身上穿着一袭橄榄绿色的雨衣,乌黑的头发束成马尾,肩膀上背着一个huáng色的包包,朝戏院的方向走去。
她走起路来有点懒洋洋的模样,好像她并不是那么急着去看戏。
这个城市的周末夜生活已经展开了,路上的行人推挤着。她黑亮亮的眼睛在她走过的每个地方都好奇地溜一眼。
天空上闪烁着几颗星星,她抬头看到一个浑圆朦胧的月。
一抹晚风轻抚她的脸,她从小飞象购物袋里拿出一颗梨子,用手擦了擦,放到嘴里吃。
随后她把光秃秃的梨核扔掉,从雨衣口袋里摸出一根口红,朝空气噘起嘴擦口红。擦完了,她抿抿两片嘴唇,下意识地咬了咬右手微弯的小指,继续往前走。
她走着走着,经过一个露天广场。
广场中央开出了一口麻石造的小喷泉,泉底亮着蒙蒙的五彩灯,水哗啦哗啦地向天空迸she。
她走过了又退回来,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铜板,丢到喷泉底去,合起双手,诚心许了个愿。
来到戏院外面,看到今晚上映的戏,她嘴巴不禁皱了皱,有点发愁。今晚放的是一出血腥恐怖片。
她站在戏院的台阶上,叉开一条腿想了一会,又换另一条腿站着犹豫了片刻,终于决定去买票。
她刚付钱买了一张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来。她掏出手机,读了那条短讯。
她狠狠咬了咬右手的小指,脸上的神色变得有点复杂。
现在不用看戏了。她本来就不是很想看这出戏。她拔起腿就跑,这回她跑得比小飞象还要快,不像一路走来那么慵懒。
她一边跑一边拚命回想她刚刚把小妖丢在那儿了?
到底是东面还是西面?不是东面就是西面。
她终于想起来了,是南面。她抄小路往南走,穿过马路上的车fèng,奔到一个露天停车场。
她看到小妖了。
小妖像一条忠心的老狗般,蹲在那儿等她。
她跳上小妖,把它掉头,反方向驶出停车场,急转弯,越过前面几部挡路的车子,在下一个路口做了U形回转,往北飞驰。
一年前,一个灵媒被杀。
今天晚上,又死了一个灵媒。
为甚么两起命案的死者碰巧都是灵媒?
她仰起头,隔着车顶的天窗看到夜空上一轮清冽的满月。
默林夫人遇害的夜晚,也是满月。她背脊不禁一阵凉意。
默林夫人在自己家里被一根尼龙绳子活活勒死,尸体的手里无力地握着一张象征死亡的十三号牌,估计是凶手杀人后从默林夫人那副塔罗牌里揪出来放在那儿的。
自从那天晚上目睹那具看来像一团破布的年轻女尸,她再也吃不下她本来很爱吃的默林牌火腿午餐ròu了。
两个月夜,两起命案,上一起命案,至今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凶手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两者之间到底有甚么关连?
她咬咬小指拚命思索,一不留神,差一点就撞上隔壁行车线另一辆车的屁股。
她及时把小妖扭回来,吐了一口气。
小妖是她给这部红色丰田老爷跑车起的名字。车龄够老了,已经八年。
她开车一向不专心,心里老是在想事qíng,弄得小妖浑身伤痕累累。
幸好,它从不投诉。除了间中出点小问题之外,它必要时依然可以很辣。
就像现在,她油门踩到一百公里,左转右转了十几次,引擎的呼啸声就如月夜的láng,一路上奔驰。
驰至现场,她急踩煞车,小妖发出尖声,轮胎留下长长的车痕停下。
她下车,摔上门。
发生命案的大厦已经围起封锁线。
她抬头看了一眼,这是一幢七层楼高的商住两用大厦,老得一身风霜,挤在另外两幢大厦之间,看上去得像一根火柴。
一个生脸的穿制服警察守在封锁线外面。她从没见过他,估计他是刚从学堂毕业出来的。
她亮出证件。
「我是特别罪案组的白小绿。」
生脸警察让她穿过封锁线进入大厦。
今天本来是她的休假,她穿了一双新买的白色鞋子。早知道就不穿这双鞋子了。她最不想的就是穿着新鞋子踩过凶杀案现场。
她搭电梯上三楼。电梯门一开,她闻到一股幽香味儿。
进入命案现场之后,那股味儿更浓重了。
这房子小而龌龊,从天花垂吊下来一盏昏huáng的仿水晶灯。
密封的一排窗子上挂着红色缀着流苏的布幔,四面墙壁漆上暗红色,已经有些斑驳了。一张中间塌了下去的红色布沙发挨着墙,上面散着几本杂志。
这时,大克拨开当作门的编结挂帘从里面一个房间出来。
「来了啊!」他个儿高瘦,长长的脸,鼻梁上架着眼镜,书卷味很重,当警察之前是念天文学的。
她问他:「尸体在里面吗?」
大克点点头:「是个女的。」他突然怔怔地看着她的脸。
她摸摸脸,问他:「看什么嘛?」
他皱眉:「里面那个死去的女人长得很像你,就好像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
一阵惊惶掠过她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她惊住了,急急问:「她叫甚么名字?」
「依兰夫人……」大克说。「又死了一个夫人!邪门得很!这些灵媒为什么都喜欢叫自己什么夫人的?」
「她的真名呢?」她隔着挂帘朝里面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双luǒ白纤细的脚踝。
大克看了看手上的记事簿:「刚刚找到死者的身分证,依兰夫人的真名是苏子仪。」
小绿一听到那个名字,浑身上下一抖,脸露哀伤的神色。
「你认识她?」大克看了看她的脸问。
她震颤摇头,心跳扑扑地伸出一只白晢的手去掀开那幅挂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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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牵牛星街 里头狭小的房间是依兰夫人替客人占卜的地方。
白小绿看到夫人了。
夫人丰腴的身上裹着一袭孔雀蓝色印度纱丽,脸朝下,软塌塌的趴在一张红色的躺椅上,一条手臂曲在身体底下,另一条手臂垂在椅边,一头长发在颈子周围披散,露出来的一双小脚踝上面是两条胖胖的大腿。
她从包包里拿出rǔ胶手套戴上,无声地走过去。
随后她深呼吸一口气,微颤的手把尸体的脸翻转过来。她拨开遮住尸体那张脸的乱发。一双眼睛这时空空地望着她,双唇微启,吐出了一截舌尖,脖子的皮肤底下开出了一朵朵瘀红色的血花,那儿留下一道很深的勒痕。
她转身,瞪了大克一眼:
「你不想活了你!gān嘛说她长得像我!」大克恶作剧地笑笑,递给她几张照片,说:
「在抽屉里找到的,是有点像你。」
她看了看那些相片中的女子。
生前的依兰夫人脸容姣好,一双迷蒙蒙的大眼,长发编结成辫子,是有点像她,也不完全像。
相片是她在那张躺椅上坐着照的,背后那面墙上挂着一张huáng道十二宫图。
那张huáng道十二宫图已经给人从墙上撕走,现在皱巴巴地压在依兰夫人的尸体底下,看来是凶手杀人之后才塞进去的。
「跟杀默林夫人的手法一样。」她把那张huáng道十二宫图从尸体底下缓缓拉出来。
「这个灵媒杀手似乎专挑年轻漂亮和有点胖的女灵媒下手。那个默林夫人也有点胖。」大克说。
「胖女就该死吗?」她把图摊开在躺椅旁边的一张小几上。
「历史上,胖女是一种象征呢。」
「象征甚么?」
「胖女就是象征过度的吃喝玩乐。遇上饥荒、战争跟革命的时候,她们往往是大家仇恨的对象。为了平息众怒,胖女会给送上断头台。」
她哼哼鼻子:
「为什么是胖女,那胖男呢?胖男就不用死?」
她双手放在臀部,弯下身去仔细研究那张huáng道十二宫图。
这幅图绘画了一个十五世纪的luǒ体金发女子。她眼睛俯视地上,双手在大腿两边微微摊开来,手心朝上,身上标示着huáng道十二宫和它们所支配的人体各个部位。天蝎座支配生殖器,双鱼座支配脚掌和脚趾。
「默林夫人是用塔罗牌占卜,依兰夫人用的是占星术。」她站直身子,咕哝着说。「凶手杀人之后把她们占卜用的工具放在尸体身上,到底是甚么意思?」
「不管什么意思,这两个女人一定没有预见自己的死亡。」大克说。
小绿把huáng道十二宫图收起来,放到一个证物袋里。
这时,大克问她:「你是甚么星座的?」
「我是蝎子,你呢?」
「我是巨蟹。」
「绝对不要批评一个的巨蟹座,他们会看得很严重。」她说着斜眼瞥了瞥大克。
大克正想说些什么时,她顽皮地笑笑。「不是我说的啊,是星座书说的,因为巨蟹都太敏感脆弱了!」
「不是敏感脆弱,是铁汉柔qíng。」大克一本正经地说。
她却已经没把大克的话听进去。
这时,她同qíng的眼睛望着躺椅上的尸体,这个可怜的女孩是那么的弱小,对于突如其来的痛苦和死亡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任由凶手像捏死一只兔子那样把她捏死。
她看了看她的身分证。依兰夫人的真名是苏子仪。
苏子仪,一个久违了却一直缠绕她心中的名字。
可这个死去的苏子仪已经二十九岁,年龄不对。
法医来检查尸体,她脱掉rǔ胶手套,离开房间时看到墙角的五斗柜上搁着一个陶瓷小香炉和一盒香枝。
香炉里只余下一堆灰烬,她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她进屋子时闻到的就是这股浓重的花香味儿。
她看了一眼盒子上的说明,这种香枝是用依兰依兰香熏做的。她陡然明白依兰夫人为什么叫依兰夫人。
接着她和戴克一起回到特别罪案组的办公室去。
特别罪案组是隶属于治安总部的,专门调查棘手的案件。
能够被挑选进来的,都是jīng英。
依兰夫人生前的两个男朋友都被召来问话。
两个惊骇伤心的男人还是头一次碰头。他们一直不知道对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