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五颜六色的药逐一向我解释:白色圆形的是头痛药,白色长形的是头痛很厉害时吃的。白色细颗的是止呕药,更细颗的是止泻药,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可以服这两种药,胶囊是抗生素,喉痛的话早晚服一颗。这两颗huáng色的是安眠药,因为时差问题睡不着,可以服一颗。
有毒药吗?我打趣问你。
很抱歉,你把这里所有的药吞下肚里,也不会死。你一本正经地说,用酒来送药就不能保证了。
才去几天,怎会有那么多病?
今次用不着,可以留待下一次,每次出门都放在身边就行了。望着你,我知道我比政文的未婚妻幸福,起码,我爱的男人也爱我。
要进去了。徐铭石说。
我依依不舍地摩挲你的鼻子,你的鼻子很冷呢。
进去吧。你说。
那是你唯一一次到机场送我。
在机舱里,我把你给我的药掏出来,像个傻瓜似的,看完又看。
你不舒服吗?
我笑着摇头。
抵达法兰克福的那个晚上,我看看手表,手表上呈现一个满月,在地球上,这是月圆之夜。窗外,明月高悬。
我摇电话给你,问你:你看到月亮吗?
这边是密云,正在下雨。
法兰克福的月亮很圆。我说。
香港的云很厚。你说。
这边的天气很冷。
香港也好不了多少,现在只有摄氏八度。
冷吗?
不冷。
家里有电暖炉,就放在储物室里。
不用了。
昨天我摸到你的鼻子很冷呢,快去把电暖炉拿出来,答应我。
好吧。你很无奈地答应。
因为这座电暖炉,我才跟你遇上,所以离开政文家的时候,我把它带在身边。
一定要开暖炉睡觉呀。我叮嘱你。
不知为什么,每次你离开,香港总是天yīn。你说。
对啊。我是你的太阳。我幸福地说。
放下电话没多久,徐铭石打电话到我的房间来。
要不要到大堂喝杯咖啡。他问我。
虽然很困,我还是答应了。匆匆披上一件外套,到大堂去。
我来到大堂咖啡室,他已经坐在那里。
睡不着吗?我问他,我有安眠药,是云生给我的。
看见月色这么漂亮,想喝杯咖啡罢了。你是不是很累?如果累的话,不用陪我。
不,我们很久没聊天了。我说。
你一向重色轻友。他笑说。
政文这个月结婚了。
这么突然?
跟一个相识才一个月的女孩子结婚。
时间根本不是问题。
对。我苦笑。
你穿得那么少,不怕着凉吗?
不怕。
我差点忘了,你身上有很多药枣可以吃一辈子。我笑说。
这次是找对了人吧?
我是找对了,不过不知道他是不是找对了人。我笑着说,你呢?快两年了,你还是形单影只。
他低头不语。
你跟周清容到底为什么分手?
徐铭石望着杯里的咖啡,良久没有回答我。
不想说就算了。
他抬起头来,抱歉地说:我跟她说了一句她永远不会原谅我的话。
是哪一句?我好奇。
算了吧。他用匙羹不停搅拌杯里的咖啡。
到底你跟她说了什么?
不要再问了。
你说你不爱她?
你以为女人不会原谅男人说这句话吗?
更难原谅的是他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我没有这样说过。
那你说了什么?
他把杯里的咖啡喝光,跟我说:别再问了。
窗外明月高挂,我在想,如果你跟我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决不会原谅你。没有一个女人会原谅她所爱的男人跟她说这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徐铭石喝咖啡时不小心着凉,我患上了感冒,往后的几天,身体也不舒服,天天在吃你给我的感冒药。
感冒本来就是很伤感的病,在法兰克福,月亮一天一天地沉下去,展览会终于结束,我可以回到你身边。
徐铭石要到义大利为家俱店搜购家俱,他坐的那一班机比我迟一天出发,所以他先送我到机场。
你的感冒好了点没有?他在途中问我。
回到香港就会好。我笑说。
秦医生会来接你吗?
他要值班。我瑟缩在大衣里说。
那你自己路上要小心。
我和徐铭石在禁区外分手。
我叫住他。
什么事?他回头问我。
笑一下。我吩咐他。
他莫名其妙。
很久没见过你笑了。
他很努力地挤出一张笑脸。
如果世上不曾有杨政文这个人,也没有你,或许我会爱上徐铭石,他总会令我觉得,无论我在哪里,他也会牵挂着我。
然而,我已经有你了。既然已经有了共度余生的人,其他人,只能够是朋友。
飞机抵达香港机场,我匆匆挽着行李箱,登上一辆计程车,赶回家里。
屋里暖烘烘的,我猜一定是你忘了上班前把电暖炉关掉。
当我亮起屋里的灯时,赫然看到孙米白养的那一头猫披肩就伏在电暖炉旁边;牠看到了我,瞪了我一眼,然后继续懒洋洋地伏在那里取暖。沙发上的抱枕掉在牠身边,给牠抓开了一道裂痕。
原来电暖炉是为牠而开着的。
孙米白的猫为什么会在我家里?
当我不在这里的时候,你竟然让她进来?我拾起地上的抱枕,里面的羽毛给牠的利爪抓破了。我坐在沙发上瞪着牠,牠也瞪着我。
我跟猫对峙了两个小时之后,你回来了。
你回来啦?你问我。
那头可恶的猫,走到你身边,伏在你脚背,讨你欢心。
牠为什么会在这里?
孙米白去了旅行,托我照顾牠几天。
你在长途电话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只是一件小事。你抱起猫,把牠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牠根本就是一头怪物。
牠把抱枕抓破了。
牠就是爱抓东西,对不起。你若无其事地说。
孙米白是不是来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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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没有,是我把猫带回来的。
我最讨厌猫了!我忍不住说。
你愣了一下,难堪地把猫放下,牠站在你脚边,跟你站在同一阵线。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介意枣这是我的家,我不欢迎孙米白的猫!我用抱枕掷向那头怪物,牠敏捷地走开。
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忘记她们两姊妹!我控制不了自己,向你哮叫。
你站在那里,巴巴地望着我。
难道你就不可以忘记她?我哭着问你。
我从千里以外回来,只是想投进你的怀抱,但是,在我不在的日子,你竟然照顾着孙米白的猫,你知道那一刻我是多么的难受吗?对不起,我现在就把牠送走。
你走过去把猫抱起,牠得意地伏在你怀中,这刻伏在你怀中的竟然是牠而不是我。
我别过头去不望你。
你把猫抱走。
也许,你不会回来了。
你走了,我很后悔为什么向你发那么大的脾气。我竟然妒忌那头猫?不,我只是妒忌你跟姓孙的女人依然纠缠不清。
我竟然妒忌一个死了,而且死得很可怜的女人,你一定很讨厌我。
我的qíng敌已经不在世上,她早已化成了天使,在云端俯视着我,我凭什么可以抢走她的男人?我瑟缩在沙发上,等你回来。
你肯原谅我吗?
你已经去了很久。
留言还是留下电话号码?传呼台的小姐问我。
留言枣请说枣我说什么,你才会回来?
就说我身体很不舒服吧。
是不是很可笑?我只会扮演一条可怜虫。
你终于回来了。
对不起,我不是想这样的,我愈是害怕失去你,就愈做出令你远离我的事枣我抱着你说。
我们根本不适合对方枣你惆怅地说。
不,不是的。
我不想令你痛苦。你轻轻推开我。
我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像小孩子不肯放开他手上一件最珍贵的东西。
你不要这样枣你还是推开了我。
跟你一起,我很快乐。我说。
我觉得你很痛苦枣快乐是用痛苦换回来的枣我凄然说。
你沉默。
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你替我抹去脸上的泪珠。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我会改的。我吻你,我不会让你再说要离开我,即使我因此窒息,我也不会再让你开口说话。
你温柔地吻我。
云生,你是爱过我的,对吗?
你在发热。你捉着我的手说。
我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
别这样,你在发热。
我要把你吞进肚子里,从子宫直到心房,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你的身体很烫。你说。
我听过一个治感冒的方法,只要把冰冷的脚掌贴在你心爱的男人的肚子上二十四小时,感冒就会好。
这是没有医学根据的枣那个男人一定要是你爱的,否则就没有效。
为什么要二十四小时?
因为刚好是一日一夜。我把你拉到chuáng上,赤luǒluǒ地蜷缩在你怀里。
你把我冰冷的一双脚掌放在你温暖的肚子上。
不是说没有医学根据的吗?我轻轻问你。
你用一双温暖的手替我按摩脚背。
肚子冷吗?我问你。
你摇头。
猫呢?
护士长愿意暂时收留牠,她很爱猫。
你恨我吗?
你摇头。
答应我,你不会离开我。
你点头。
你答应过我的。
真的要二十四小时吗?你带笑露出痛苦的神qíng。
我的脚已经不冷,但我舍不得离开你温暖的小肚子。
你的体温是医我的药,明知道吃了会上瘾,如果有一天,不能在吃到这种药,我会枯死,但是我仍然执迷不悟地吃这种药。
苏盈
最遥远的距离……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云生:
还有一天便要离开法兰克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