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翦翦风_琼瑶【完结】(20)



    “好了,我们研究研究吧!”无事忙打破了室内的寂静,把我们从十年前拉回到现实。“我们到底怎样欢迎柯梦南?”

    “为他举行一个宴会如何?”小俞说。

    “他这一回来,参加的宴会一定不会少,”怀冰说:“而且,他总免不了要吃我们几顿的,这还用说吗?我觉得,总该有点特别的花样才好,想想看,我们原是怎样的朋友!”

    “起码我们要举行一次郊游,”谷风说:“像以前一样的,找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去吃吃烤ròu。”

    “再到谷风家去疯一疯,闹一闹,跳一跳舞,”小张接口:“当然,他免不了要为我们唱几支旧歌,这是不收门票的,你们还记得他最爱唱的那支‘有人告诉我’吗?”

    我们怎会忘记呢?怎能忘记呢?太家都兴奋起来了,提起旧事,又给我们带来了当年的热qíng,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作各种建议,关于如何去欢迎那位天涯归客,如何重拾当年的歌声笑痕。大家都说得很多,要再举行郊游,要去碧潭划船,要吃烤ròu,要举行舞会……要这个,要那个,要做几千几百件以前做过的事qíng……谈得热闹极了。只有我和水孩儿说得最少,我是心中充满了乱七八糟的感触,简直分不清楚是怎样一种感觉,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都有,再加上几分喜悦,几分惶惑,和几分感伤,把我整个胸怀都胀得满满的,再也没有心思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至于水孩儿呢?她的沉默应该也不简单吧。五年前,她从美国回来,离了婚,淡妆素服的来探访我,那时我刚刚丧母,正是心qíng最坏的时候,坐在我的小书房里,我问她:“你为什么回来?”

    “水土不服,”她淡淡的笑着,笑得好凄凉:“我过惯了亚热带的气候,那儿太冷了。”

    于是,我没有再问什么,我们默默的并坐在窗前,坐了一整个下午,迎接着暮色和huáng昏。

    而今,她沉默的面庞不仅唤回我五年前的回忆,也唤回我十年前的回忆,在福隆海滨的帐篷里,她曾无巧不巧的和何飞飞先后向我述说她的隐qíng。现在,何飞飞墓糙已青,尸骨已寒,我再也无法唤回她。而水孩儿却风姿楚楚,不减当年!或者,我可以为她做一些什么,柯梦南尚未结婚,不是吗?

    “想什么?蓝采?”彤云打断了我的思想:“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你同意我们的提议吗?”

    “当然,”我说:“我没什么意见。”

    “记住,”水孩儿安安静静的cha了一句:“节目单里别忘记一件事,我们要去何飞飞的墓前凭吊一下。”

    “是的,”怀冰说:“我们是应该集体去一次了,假若……”

    她没有说完她的话,但是,我们都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假若何飞飞还活著有多好!那么,今晚的讨论就不知道会热闹多少。可是,如果何飞飞还活着,一切又怎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呢?

    “我们来具体研究一下吧,”祖望一向是我们之中最有条理的人。“报上说他是明天下午五时半的飞机抵达,我们当然要去飞机场接接他,要不要准备一束花?”

    “准备一束jú花吧,”怀冰说:“台湾特产的万寿jú,有家乡风味。”

    “好,那就这样吧,花jiāo给我来办,当天晚上,我们就请他去吃一顿,怎样?”祖望继续说。

    “这要看柯梦南了,”紫云接口:“你怎么知道他当天晚上的时间可以给我们?人家还有父母在台湾呢!”

    “我打包票他宁愿跟我们在一起而不愿和他父母在一起,他母亲又不是生母,而且……想想看,我们当初是怎么样的朋友!”怀冰又说了一次,有意无意的看了我一眼。

    “好,算他可以和我们聚餐,晚上,我们一定有许许多多话要谈。那就别提了,一块儿到谷风家去吧,怎样?”祖望望着谷风。

    “当然,”谷风马上应口:“一定到我家去!和以前一样!多久没有这样的盛会了,我和怀冰准备消夜请客!”

    “第一晚去谷风家,第二、三、四晚他要在艺术馆演唱,当然我们每场都要去听的,是不?”祖望问。

    “我负责买票的事好了。”小俞说:“听说票已经都订完了,我要去想想办法。”

    “第五天到第七天他都没事,我们一天去qíng人谷吃烤ròu,一天去乌来,一天……”

    “别太打如意算盘,”小张说:“他现在回来是名人了,难道就只陪着我们疯!”

    “我打赌他这一个星期都会跟我们在一起,他那人又重感qíng又念旧,说不定一星期后,他根本不回意大利了。”小俞说,“瞧吧,假若我的话不灵,我宁愿在地下滚。”十年过去了,他那动不动就“滚”的毛病依然不改。

    “那么,我们明天是不是分头去机场?”小何问。

    “还是到蓝采家集合了一块儿去吧!”谷风说:“我们这支欢迎队伍要浩浩dàngdàng的开了去才过瘾,也给柯梦南壮壮声势!”

    “你们猜他看到我们会不会很意外?”纫兰问。

    “说不定,”紫云说:“他一定没料到我们会有这么多人去!”

    “我真希望马上就是明天下午,”彤云说:“真希望看看出了名的柯梦南是副什么样子!”

    “我打赌他不会有什么改变,”小俞说:“一定还是那样温温和和的,亲切而又热qíng的!”

    “我真想听他唱!”纫兰说:“等不及的想听他唱!蓝采,你猜他会不会在演唱会里唱那支‘有人告诉我’?”

    “我们建议他唱,好不好?”彤云兴奋的喊着:“为我们而唱!”

    “他一定会唱的!我打赌!”小俞叫着说。

    “我也猜他会唱!”小何说:“还有那支‘给我梦想中的爱人’!”

    噢!明天!明天!明天!等不及的明天!柯梦南,他可曾知道我们今夜的种种安排吗?他可曾知道空间和时间都没有隔开他的友人们吗?柯梦南,柯梦南,你多幸运!

    夜深了,我们的讨论也都有了结果,一切要等明天见了柯梦南再作进一步的计划。我的客人们纷纷起身告辞,我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去,在他们兴奋而热qíng的脸上,我彷佛找回了一部份失去的欢乐和青chūn。望着那飘着细雨的夜空,我的qíng绪恍惚而朦胧。

第十章

    水孩儿留了下来,我们坐在火炉旁边,静静的凝视着对方。

    “蓝采!”好半天,她轻唤着我。

    “嗯?”

    “想什么?”

    “没什么。”我摇摇头。

    “我希望──蓝采,”她深深的望着我:“你能重拾往日的感qíng,这幕戏──应该是喜剧结束。”

    “你不懂,”我再摇摇头:“水孩儿,你别忘了,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很多的东西,我已经不是当年心qíng,也不是当年的我了。”

    “可是,你并没有忘怀他。”她静静的说。

    “你呢?”我问。

    “我?”她淡淡的一笑。“我早就把什么都看开了。对人生,我的态度是‘淡然处之’。”

    “我也是。”我说。

    我们对视着,良久良久,她笑了,说:“无论如何,蓝采,我祝福你,诚心诚意的!”

    “我也祝福你!”

    我们都笑了,炉火熊熊的燃烧着,窗外有风,低幽而轻柔。

    我们准时到了飞机场。

    飞机还没有到达,但是机场已经挤满了人cháo,人多得远超过我们的预料,彷佛都是来接柯梦南的。整个一个松山机场的大厅里,有采访记者,有摄影记者,有教育界和政界的代表,还有举着欢迎旗子的各音乐团体,什么音乐学会,jiāo响乐团,合唱团,国乐团……等等。我们十几个人一走进机场大厅,都被那些人cháo所湮没了。没有欢迎旗子,没有划一的服装,又没有背在背上很引人瞩目的摄影机,我们这一群一点也不像我们预料的那么“浩浩dàngdàng”,反而显得很渺小。

    不过,我们也有份意外的骄傲和惊喜,小俞首先就嚷着说:“哈,这么多的人!咱们的柯梦南毕竟不凡啊!”

    我们四面张望着,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三剑客和无事忙等都高高的昂着头,大有要向全世界宣布我们和柯梦南的关系似的。人们都在议论著柯梦南,每听到他的名字被提起一次。我们就更增加一份骄傲和喜悦。怀冰捧着一大束万寿jú和huáng玫瑰,笑得好得意好开心。拉着我,她不断的说:“蓝采,你想得到吗?柯梦南会轰动成这样子!”

    人群熙攘着,把我们往前往后的挤来挤去,虽然外面还在下着雨,大厅里却热烘烘的。我心中的qíng绪复杂到了极点,越接近柯梦南抵达的时间,我心里就越乱。我想,隔着衣服,都可以看到我心脏的跳动。柯梦南,柯梦南,他毕竟要回来了!衣锦荣归,他还是以前那个他吗?见了我的第一句话,他会说什么?我又会说什么?十年前他离台的前夕,我说过:“你回来的时候,我要去飞机场接你!”

    现在,我站在飞机场了,我没有失信,我和他勾过小指头,一言为定!见了他,我怎样说呢?或者,我该淡淡的说一句:“我没有失信吧?柯梦南?”

    他会怎样呢?他还有那对深沉而动人的眸子吗?他还有那个从容不迫的微笑吗?他还是那样亲切而热qíng吗,在这么多这么多人的面前,我们将说些什么呢?

    机场的麦克风里突然播出×××号班机低达的消息,人cháo一阵骚动,全体的人向海关的门口挤去,我们差点被挤散了,怀冰紧抓着我的手,嚷着说:“来了吗?来了吗?蓝采,这束花可得由你送上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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