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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_琼瑶【完结】(42)



    “不错!”她沉着声音说:“我一直想念那个人!我一直在想念他!不错,我爱他!他比你好了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他绝不会上酒家!他绝不会把我丢在乡下和黑夜的台风作战!他有心有灵魂有人格有思想,你却一无所有!你只是个……”李立维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bī退到墙边,他压着她使她贴住墙,他紧瞪着她,切齿的说:

    “你再说一个字!”“是的,我要说!”她昂着头,在他的胁迫下更加发狂:“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从没有爱过你!从没有!你赶不上他的千分之一……”“啪!”的一声,他狠狠的抽了她一耳光,她苍白的面颊上立即留下五道红痕。他的眼睛发红,像只被激怒的狮子般喘息着。江雁容怔住了,她瞪着他,眼前金星乱迸。一夜的疲倦、寒颤,猛然都袭了上来。她的身子发着抖,牙齿打颤,她轻轻的说:“你打我?”声音中充满了疑问和不信任。然后,她垂下了头,茫然的望着脚下迅速退掉的水,像个受了委屈的、无助的孩子。接着,就低低的说了一句:“这种生活不能再过下去了!”说完,她才感到一份无法支持的衰弱,她双腿一软,就瘫了下去。李立维的手一直抓着她的胳膊,看到她的身子溜下去,他一把扶住了她,把她抱了起来,她纤小的身子无力的躺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惨白的脸上清楚的显出他的手指印。一阵寒颤突然通过他的全身,他轻轻的吻她冰冷的嘴唇,叫她,但她是失去知觉的。把她抱进了卧房,看到零乱的、cháo湿的被褥,他心中抽紧了,在这儿,他深深体会到她曾度过了怎样凄惨的一个晚上!把她放在chuáng上,他找出一chuáng比较gān的毛毯,包住了她。然后,他看着她,他的眼角湿润,满怀懊丧和内疚。他俯下头,轻轻的吻着她说:

    “我不好,我错了!容,原谅我,我爱你!”

    像是回答他的话,她的头转侧了一下,她的睫毛动了动,朦朦胧胧的张开了眼睛,她吐出一声深长的叹息,嘴里模模糊糊的,做梦似的说了几个字:

    “康南,哦,康南!”李立维的脸扭曲了,他的手握紧了chuáng柱,浑身的肌ròu都硬了起来。江雁容张大眼睛,真的清醒了过来。她望着木立在chuáng边的李立维,想起刚刚发生的事,她知道她和李立维之间已经完了!他们彼此已伤害到无法弥补的地步,转开头,她低声说:“立维,你饶了我吧!世界上比我好的女孩子多得很。”

    李立维仍然木立着。半天,才在chuáng沿上坐下来,他的脸痛苦的扭曲着,像是患牙痛。

    “雁容,你一点都不爱我,是不是?”他苦涩的问。

    “我不知道。”江雁容茫然的说。

    李立维沉默了,她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从没有获得过这个女孩子!她的心一开始就属于康南,正像她说的,她从没有爱过他!“假如你不爱我,雁容,当初你为什么要嫁给我?”他又问了一句。“我不知道!”她大声说,面向chuáng里。“我嫁的时候,对你的了解不很清楚。”“你是说,你认错了人?”

    她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双手抱住膝,直望着他。

    “立维,别追问了,我们之间已经完了。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只有使双方痛苦。我承认我的感qíng太纤细,太容易受伤,而你又太粗心,太疏忽。我们的个xing不合,过下去徒增烦恼,立维,我实在厌倦吵架的生活!”

    “这都不是主要原因,主要的,是有一条毒蛇盘据在你的心里!”李立维说。“你总是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当然,或者这也是原因之一,我也不否认我对康南不能忘qíng。”江雁容叹了口气:“反正,我们现在是完了!”“你预备怎么样?”“离婚吧!”她轻声说。

    他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响。

    “你是个硬心肠的女孩子,”他狠狠的说:“我真想掏出你这颗心来看看,是不是铁打的?”他盯着她,她那微蹙的眉梢,如梦的眼睛,温柔的嘴,对他是如此熟悉,如此亲切,正像他心的一部份。他咬咬嘴唇:“不,雁容,我不会同意跟你离婚!”“何必呢,生活在一起,天天吵架,天天痛苦!”“你对我是一无留恋了,是吗?”他问。

    她倔qiáng的闭住嘴,默默不语。他望着她,忽然纵声大笑起来,笑得凄厉。江雁容害怕的望着他,她习惯于他慡朗的笑,但绝不是这种惨笑。他笑得喘不过气来,眼泪渗出了眼角。他用手指着她,说:“好好,我早该知道,你心目里只有一个康南,我就不该娶你,娶回一具躯壳,你是个没心的人,我有个没心的妻子!哈哈!好吧!你要走,你就走吧!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我又为什么该臣服在你的脚下,向你乞求爱qíng!雁容,你错了,我不是这样的男人!在你之前,我从没有向人如此服低!你试试,我的骨头有多硬!”他把拳头伸在江雁容鼻子前面,看到江雁容畏怯的转开头,他又大笑了起来。

    “我知道,”他说:“你要去找康南!是吗?去吧!你这个不忠实的,没有qíng感,不知感恩的负心人!去吧!我再也不求你!天下何处没有女人,你以为我稀奇你!”他捏住了江雁容的手腕,用力握紧,痛得江雁容大叫。他的态度激发了她的怒气,她叫着说:“放开我,我没有qíng感,你又何尝有心有qíng感!是的,我要去找康南,他绝不会像你这样对人用bào力!”

    “他温柔得很,体贴得很,是不是?他是上流人,我是野shòu,是不是?”他把她捏得更紧。“那么,去找他,去做他的妻子!他那么好,你怎么又嫁给我了呢?”

    她的手腕像折碎似的痛了起来,她挣扎着大叫:

    “他是比你温柔,我没有要嫁你,是你求我嫁给你!是妈妈做主要我嫁给你!一切何曾依照我的意志?我只是……”“好!”他把她摔在chuáng上,他眼睛要喷出火来:“你完全是被迫嫁给我!那么,你走吧!你滚吧!滚到你伟大的康南的怀里去!让我看看你们这伟大的爱qíng会有多么伟大的结局!你去吧!去吧!马上去!”江雁容从chuáng上跳了起来,哑着嗓子说:

    “我马上走!我永远不再回来!我算认清了你!我马上就走!”她下了chuáng,冲到衣橱前面,打开门,把自己的衣服抱出来,丢在chuáng上。“哈哈!”李立维狂笑着:“爱qíng万岁!”他转过身子,不看江雁容,大踏步的向门外走去。像喝醉了酒一般,他摇摇晃晃的走到车站,正好一班开往台北的火车停了下来,他茫然的跨上车厢:“爱qíng万岁!”他低低的念,伏在窗口,看着那从车子旁边擦过的飞驰的树木:“爱qíng万岁!”他又说,对自己发笑。旁边一个小女孩好奇的看看他,然后摇着她身边的一个中年妇人的手臂说:“妈妈,看!一个疯子!”

    “嘘!”那母亲制止了孩子,一面也对他投过来警戒的一眼。“哈哈,疯子,做疯子不是比一个清醒明白的人幸福得多吗?”他想着,靠在窗子上。

    模模糊糊的,他下了车,又模模糊糊的,他来到了一个所在,白天,这儿没有霓虹灯了,上了狭窄的楼梯,他大声说:“拿酒来!”一个化妆得十分浓郁的女子走了过来,诧异的说:

    “哟,是李先生呀,今天早上才走怎么又来了?你不是脸嫩得紧吗?要不要亲亲我呀?”

    他一把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低低的领口里。

    “要死啦!”那女的尖叫起来:“现在是白天呀,我们不开门的,要喝酒到别的地方去!”

    “白天跟晚上有什么不同?”李立维说:“说说看,你要多少钱?我们到旅馆去!”“哟,你不怕你太太了呀?”

    “太太!哈哈哈!”李立维狂笑了起来。

    江雁容看着李立维走出房间,感到脑中一阵麻木。然后,她机械化的把衣服一件件的装进一只旅行袋里。她昏昏沉沉的做着,等到收拾好了,她又机械化的换上一件绿旗袍,在镜子前面慢慢的搽上口红和胭脂,然后拿起了她的手提包,踉跄的走到门口。太阳又出来了,花园中却满目凄凉。跨过那些七倒八歪的篱笆,一个正好骑车子过来的邮差递了一封信给她,她机械的接过信。提着旅行袋,茫然的向车站走,直到车站在望,看到那一条条的铁轨,她才悚然而惊,站在铁轨旁边,她仓惶的四面看了看:

    “我到哪里去呢?”她想着,立即,康南的影子从铁轨上浮了起来,浓眉微蹙,深邃的眼睛静静的凝视着她,他的嘴唇仿佛在蠕动着,她几乎可以听到他在低低的唤:

    “容,小容,容容!”“康南,”她心中在默语着:“在这世界上,我只有你了!”她抬头看看天。“到最后,我还是做了母亲的叛逆的女儿!”

    车来了,她上了车。坐定后,才发现手里的信,拆开看,是周雅安的信,要请她到她家去吃她的孩子的满月酒。末一段写着:

    “那天程心雯和叶小蓁也要来,我们这些同学又可以有一个伟大的聚会,谈谈我们中学时的趣事。叶小蓁十月十日要结婚了,你还记得她要把她阿姨丢到淡水河里去的事吗?时间过得多快!程心雯年底可赴美国和她的未婚夫团聚。真好,我们这些同学已经各有各的归宿了!愿天下有qíng人皆成眷属!我的娃娃又哭了,不多写,代我问候你的黑漆板凳。还有一句,上次程心雯来,我们谈论结果,公认我们这些丈夫及准丈夫里,论风度、漂亮、谈吐、多qíng,都以你的那位属第一。得意不?安”

    看完信,她茫然的折起信纸,“你的那位”,她知道她再也没有“你的那位”了!愿天下有qíng人皆成眷属!是吗?有qíng人都能成眷属吗?她望着窗外,从车头那边飘过来一股浓烟,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恍惚的觉得,她的前途比这烟也清晰不了多少。是的,她们已经各有各的归宿了。但她的归宿在哪里?车子向前面疾驰而去。

第十七章

    这儿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镇,江雁容提着旅行袋下车之后,几乎就把这小镇看遍了,总共也只有一条街,上面零零落落的开着几家店铺。江雁容四面打量,并没有看到任何中学,走到一个水果店前,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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