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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缘_念一【完结】(25)



    左震爱上了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百乐门的女人。为了她,不惜只身犯险,差点连命都不要了。这些年来,左震并不是吃素的和尚,在上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过?遇事这样沉着冷静的人,怎么会像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冲动得做这种傻事!那绝对不是他所认识的左震。

    可是近来,在众人面前,左震沉默得一反常态。伤势才有点起色,却不好好养着,成日烟酒不离手,一天说不到三句话。连他这做大哥的,都摸不透左震心里到底想什么?可要再这样下去,糟蹋的不只是他自己,还有整个青帮,整个长三码头,整个他们辛辛苦苦创立起来的基业。向寒川已经无法再袖手旁观地任事qíng发展下去,他必须弄清楚这整件事的真相。

    「明珠,你来说。」向寒川直接了当地命令。

    明珠看了锦绣一眼,本能地护着她:「这也不能全怪锦绣,她还没见过什么世面,哪懂得人心险恶。麻子六那王八蛋骗她说,英东的枪伤不治,眼见活不成了,要带她去看看英少——」

    「我曾经听左震说,锦绣对英东很有好感?」向寒川打断了明珠的话。

    「以前我的确以为自己喜欢的是英少。」开口的是锦绣,她脸上浮现着一抹迷蒙的怔忡,「毕竟英少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况且当初我流落街头,险些被人活活打死,是英少救了我。那时我还不懂得感恩和爱是两回事。」

    「救你的人不是我,是左震。」向英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来了,靠在门口,他一脸错愕。「难道你自己连这个都还没搞清楚?是他从街上把你捡回来,因为没有合适的地方安排你住,所以特地派人把你送到狮子林。我多多少少也照顾了你一下,因为你到底是明珠的妹妹——难道你居然一直以为,救你的人是我?」

    锦绣的脸色变得惨白。

    救她的那个人,不是英少,而是左震?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误会!可是左震是知道的,她一直口口声声都说要报答英少,为什么他不解释?为什么?

    向寒川皱紧了眉头。看样子,这件事里面有着某些误会。「继续说下去。」

    明珠只得道:「就因为那样,所以锦绣一心急着去看英东,这也是人之常qíng,就算我知道英东生命垂危,也会无论如何去看一看他的,这并不能代表他们之间有什么啊。麻子六又怂恿锦绣拿左震的一颗子弹作为解除封锁令的信物,对,这件事听起来的确荒谬,可锦绣根本想不到那是个陷阱。她来上海才没多久,麻子六又是二爷身边的亲信,她哪里想到会受骗?所以麻子六才得以利用她,偷出了左震枪里的子弹……」

    「也就是说,那天麻子六绑架了锦绣,派人送信给左震,要他一个人去芦河口的时候,左震都还不知道自己的枪里居然没子弹?」向寒川脸色一沉,厉声道:「他居然还活到现在!」

    见向寒川震怒,明珠也只好噤声不语。她实在也不知再怎么解释才对,锦绣虽然是无心的,但jīng明的向寒川根本就无法想象这种单纯,叫他怎么去相信?

    「我听说,左震对你很不错。」向寒川缓缓地道:「我做他大哥十几年了,从来没见过他还会对女人动心。可是,你回报他的方式,就是这样陷害他?」

    锦绣低声道:「我没有。」可是她也明白,纵然有一百张嘴,此刻也说不清楚了。

    「为什么左震会放过你?」向寒川也不禁有点迷惑,「他的xing子我清楚,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决不手软。他居然让你好好地活到今天?甚至不肯说出事qíng的真相。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珠紧张起来:「锦绣是错了,可是还罪不致死吧!再说她出卖二爷,又有什么好处?」

    锦绣放弃了辩解,也不惧怕,只是怔怔坐在一边。那天她也有过片刻错觉,以为锦绣手中的刀会刺穿她的身体,可是没有。即使是到了那个时候,他还是qiáng撑着给她砍断绳子,不忍见她那样láng狈地bào露着身体。

    「左震可以手软,可以不拿自己当回事,我却不能。」向寒川说的是锦绣,眼睛却凝视着明珠,「我不能眼看着他把自己的xing命和辛苦打拼出来的一切都断送在一个女人手里。」

    明珠惶急jiāo加:「可你若对锦绣下手,左震毁得更彻底!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左震了,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之所以不肯告诉你事qíng的经过,就是不想你对锦绣下手。难道这个你会不明白?」

    这几句话震动了向寒川。不错,以左震的为人,若他真的相信锦绣有意出卖他,就不会拖到现在还不动手,更不会假手他人来处置。

    「不要再说了,明珠。」锦绣镇定地站了起来,「我这样一条贱命,死活都无关紧要。只是,别人不信我,我莫奈何,左震不信我,我却死也不甘心——向先生,老实说,若你杀了我就会让他原谅我,我倒宁愿选择死掉。」她的目光闪闪发亮,「左震一向信你服你,向先生,只要你肯答应替我向他解释清楚,我现在就可以把命jiāo给你。」

    向寒川也不禁怔住。这个女人除了笨,原来还不怕死?煮不烂咬不动砸不扁,响当当的一颗铜扁豆?

    「你——要我向他解释什么?」

    锦绣温柔地笑了,语气却辛酸:「我只想问他一句话——我这样爱他,又怎会害他?」只是这句话,左震不肯给她机会说出来。

    满室寂静。

    连余怒未消的向寒川,也不由得为之一软。他现在隐约有点明白,左震为什么会看上她。

    「大哥,锦绣的确不像是存心的。」向英东打着圆场,「她不懂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个我知道,认识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见向寒川神色略见松弛,他又打蛇随棍上,「再说震哥一天到晚不是烟就是酒,一张脸冷得可以冻僵整个码头,大家也跟着提心吊胆。倒不如试试让锦绣去跟他谈一谈,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锦绣一颗心突地吊了起来。是吗,左震现在并不好吗?他刚刚从鬼门关上打了个转,怎么可以这样不爱惜自己!石浩唐海他们为什么不劝着他一点?也许……也许他也有一点想念她,哪怕只有一点点?

    「你想办法安排锦绣去见左震一面吧。」向英东笑了,「我可没那个胆子去踩地雷。」最近左震的bào躁反常也是人所共知的,就连他这做兄弟的,也被台风尾扫到好几次。他明白,左震心里不好受,但长痛不如短痛,是非恩怨也总得有个了断。如果他真的不原谅锦绣,gān脆就想办法让他们一拍两散,从此死了这条心;如果他还放不下过去,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

    向英东又勾起一丝笑容,这件事说到底,也算是因他而起,他的确有必要替他们解开这场误会。只是打开左震的心结,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端看锦绣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长三码头。

    「我只能帮你这一次。」向寒川对正要下车的锦绣道:「说穿了,我是帮左震。所以结果怎么样,看你自己了。」锦绣感激地向他点点头,如果不是向寒川带她来,只怕她连长三码头的边都挨不着,就已经被踢出去了。

    「锦……绣?」门口的石浩看见她,又惊又喜又担心,「你怎么来了,二爷有jiāo待,不准放人进去打扰他。」

    「他好吗?」锦绣急切地问:「伤都没大碍了吧,谁照顾他饮食起居?他还——生我的气吗?」

    石浩笑了,「你问这么多问题,叫我一下子怎么回答?不用太担心,他已经好多了,只是不准人靠近他三步之内,谁能照顾他什么食什么居?生不生你的气,我就不晓得了,我只晓得他每天生我们的气。」

    锦绣小心地问:「我现在能不能进去?」

    「不能。」石浩叹了口气,「我劝你,还是请回吧。锦绣,二爷不是从前了,出事之后他就变了个人。」

    「可是,都是我的错。」锦绣黯然,「是我害他差点没命的。我一定得见一见他,跟他把话说清楚。」

    石浩犹豫:「放你进去,我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锦绣几乎在哀求他:「在医院的时候你不是一直为我说qíng吗?现在只需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到我就好了。」她瞄向那道紧闭的门,焦心如焚。如果连左震的面都见不到就这么回去,一番心思就全白费了。

    长叹一声,石浩只好往旁边闪开一步:「希望你千万别惹出麻烦才好。」

    锦绣差一点感激得跪下来,「谢谢你,浩哥,真不知该怎么答谢你。」

    「我哪敢指望你答谢,一会儿二爷不砍了我的脑袋已经万幸了。」石浩苦笑,「还不赶紧进去,一会儿邵晖来了,你可别指望他会放你一马。」

    屋里不像锦绣想的那么凌乱,桌子上的账册、单据甚至还算井井有条,可见左震仍然维持着正常的工作。只是他正枕着椅背仰靠在椅子里,双脚架在桌面上,闭着眼,叼着根烟——烟雾缭绕,一地的烟头。

    看着他,锦绣想起第一次与他在一起的那个夜晚。他也是闭着眼坐在这张椅子里,她靠在他身边偷看他的侧脸,却被他逮个正着。如今一样的地方,一样的人,一样英俊而略带着疲惫的脸,她却没有勇气再走过去。

    「咳咳。」被烟呛到,左震咳嗽了几声,有点不适地按住伤还未痊愈的右胸。睁开眼来,却不经意对上一双美丽而关切的眼睛——他怔住了。像是有点怀疑自己看到的,他一时失神,「锦绣?」

    声音虽然沙哑,可是彷佛带着灵魂深处的渴望。

    「我是来求你原谅。」锦绣往前踏了一步,鼓起勇气,「我错了。」

    左震这才反应过来。不是他看错,不是他做梦,真的是锦绣。他沉重地吸了一口气,觉得整个胸口都震痛——也许是刚才的呛咳牵动了初愈的伤口,也许是眼前的人震动了他心里的那处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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