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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满弓刀_念一【完结】(19)



    为什么她竟然会觉得不忍心?他的骄傲跋扈,被踏在这滚滚的铁蹄下,她应该觉得解气,应该拊掌称庆不是吗?他的难堪,yù盖弥彰。堂堂一个都御指挥使,一个督军,就这样被晾在一边,几乎没有人多瞧他一眼,这是多么大快人心的事qíng啊。如果放在从前,她应该乘机嘲笑他几句才是,为什么,在这一刻,她居然会觉得心头隐隐压上了一层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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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将暗,寒风凛冽,千里的huáng沙荒凉肃杀。

    孤零零坐落在边关外的huáng沙镇,在剑门关失守之前,也曾经是一处边民聚居的热闹地方,每逢初一,关外的皮货商、游牧部族的人就会带着他们的毛皮牲口,苏油rǔ酪,到这里的市集上换取汉人的布匹粮食、盐茶酒水。人口最多的时候,huáng沙镇不下万余人。

    但自从瓦刺入侵,宁远和剑门关相继失守,这里已经是十室九空,只要能走的,都携家带口地往南逃难去了,剩下的只是些老弱妇孺,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此时此刻,这曾经喧闹繁华的边关重镇,却只剩下一片可怕的死寂。墙倾屋颓,燃烧未尽的梁柱冒着浓烟,路边到处是散落的缸盆瓦罐的碎片,血色殷然。

    huáng沙镇,竟赫然成了一座死城!

    在这里,四处是死人和血腥,触目惊心。风沙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每个人的脸上心上,赵舒、叶知秋、宁如海和风烟,后面的大队骑兵,伫立在镇口,都是心如刀割。

    又来迟了。

    “来人!”赵舒一声大吼,“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的。其他人,跟我去追!”看四处还余烬未尽,瓦刺的骑兵虽然撤得迅速,但想必还没有走远,追上去也许还能来得及截住他们。

    “报赵将军,往西四五里,发现瓦刺骑兵队的踪迹!”一个探子兵快马来报,“咱们赶快追上去吧!”

    “走!”还没等那探子兵话音落地,赵舒的坐骑已经蹿了出去,“杀光这帮畜生!”

    仇恨和愤怒,烧红了大伙儿的眼睛,横刀跃马地飞奔赶来,却要这么垂头丧气地回去,谁也不甘心啊。一时间人急马乱,争先恐后,呼啦啦地一齐涌出镇口,径直向西追去。

    往西四五里,就是铁壁崖,光秃秃的一座石山,寸糙不生,地形却很险峻。过山的路崎岖不平,铺满了碎石和沙砾,还有丛生的荆棘,十分难走。到了狭窄处,人行尚且不易,更何况是大队的骑兵。

    “下马,都下马!”赵舒不禁有点心浮气躁,这眼看就要追上了,却偏偏遇到这种见鬼的山路。

    “快快,下马。”后面的人纷纷从马上跳下来,路窄,人多,马乱,又都心急如焚,拼命往前冲,乱纷纷地把路口塞了个严实。

    叶知秋见这阵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向赵舒道:“还追吗?铁壁崖这个地方险得有点邪,临行前杨督军说的也不是全没道理……”

    “老叶,都到了这里了,你想打退堂鼓吗?”赵舒一瞪眼,“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跟杨昭似的,怕死怕成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风烟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阳光已经开始西斜,坡上的山石间,忽然有亮光一闪。那是什么?风烟一怔。赵舒和叶知秋正在争论杨昭的话,风烟来不及细听,又有一丝反光闪动——突然之间,她猛地反应过来,那是利器迎着落日的反光啊!

    糟了!风烟心里蓦然一寒,“赵将军!山上有埋伏,快退!”她扯开喉咙拼命喊了起来,可是周围人喊马嘶,太过混乱,前面的人根本听不到。

    “轰”的一声闷响突然从后面传来,风烟急回头看时,只见一片烟尘弥漫,石块瓦砾四she飞散!来不及了。浓重刺鼻的硝烟味直冲过来,是火药,他们用火药炸毁了退路。

    怎么会这样?!

    爆炸声响惊了马,加上四she的山石伤了四周不少人,一时间队伍后面人仰马翻,惊呼四起。

    山坡上啸声一片,大批瓦刺的兵马cháo水般层层涌出,箭如雨下!前面的人马闪避不及,几乎被覆盖在密集如飞蝗的箭雨之下,血光四溅,立刻就倒下了一片。

    前面是埋伏,瓦刺的重兵和弓箭迅速压了下来;后面是山石崩塌的崎岖山路,退路已绝。片刻之间,一万骑兵尽数陷入了瓦刺的包围之中!

    后路是没有了,只有往前冲开一条血路,突围出去,才有生机。风烟纵身上马,大声道:“大伙儿都别慌,咱们一起往前冲,去跟赵将军他们会合!”

    混乱中的队伍已经被瓦剌的伏兵隔断成几截,形成了前后数个大大小小的包围圈,风烟四周的人马听见她的呼声,纷纷开始往这边聚拢,向前突围。

    风烟虽然出身江湖,这些年也免不了常常动手,可是真正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身陷数不清的刀枪箭矢之中,血ròu之躯成片成片地倒下,这样惨烈,这样残酷,还是第一次体验。那次夜袭十里坡,毕竟是一次小面积的战役,凭的又是一个“快”字,瓦剌那边措手不及,几乎是轻易取胜,跟眼下这样的局面,完全是两回事。

    风烟一马当先,手里的长鞭飞舞,箭来挡箭,枪来夺枪,转瞬之间,已经有十几个瓦刺兵的颈子被她的长鞭卷中。长鞭像是一条灵蛇般倏忽来去,方丈之内,漫天都是她的鞭影。

    有风烟打头阵,后面的人马也陷入苦战,很快就冲开了第一道包围,但更多的敌兵又一齐向这边蜂拥而至,仿佛铁桶一般愈箍愈紧。两边的人已经招架不住,跟不上的人转眼之间就被敌军的斧钺淹没!跟得上的,也是死伤惨重,勉qiáng支撑。再这样下去,不出片刻,总会力竭。难道这一万jīng锐的骑兵,就要覆没在瓦刺的陷阱当中?!这jīng锐营骑兵是军中主力,西北战事,以骑兵为首,万一真的覆没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边正在混战之中左冲右突,前面谷口却突然传来了一片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瓦刺铁桶似的包围圈,突然溃散开来。

    风烟一个分神,足踝处传来一阵剧痛,是被一个瓦刺兵的大刀砍伤了。好在她反应敏捷,反手一鞭,将那瓦刺兵连人带刀卷出数尺开外,跌了个头破血流。

    前面出了什么事?

    看qíng形,似乎瓦刺的阵后有人突袭。本来是瓦刺包围赵舒、叶知秋的兵马,此刻却骤然生变,反而是瓦刺的伏兵陷入了一个前后夹击、腹背受敌的窘境。

    乱军之中,飘出了一面锦绣战旗,迎风而展——红色镶滚,黑底绣金,正中以金丝绣着一头凛然如生的猛虎,正在仰头傲啸!这面旗——这面旗,风烟是再熟悉不过的,这就是日日夜夜飘扬在虎骑营上空的那面大旗啊。

    原来是虎骑营?是杨昭赶到了!

    风烟心头一热,一股辛辣的暖流,自心底直冲上眼窝。太过突然了,几乎分不清是震惊还是喜悦。这面战旗,是虎骑营的徽征,一直被她暗自痛恨着;可在这一刻,血腥的厮杀里,危急的关头,竟亲切得让她差点掉下泪来。

    “杨督军来了!”周围的人爆发出一阵惊叹和欢呼。只怕这“杨督军”三个字,从来没有被他们这样响亮地喊出来过。

    “冲啊……”援兵已经赶到,瓦剌的阵脚立刻乱了。这边的士气为之大振,人人知道有了生机,都是奋勇向前,局势陡然一变。

    虎骑营的人马,是跟随杨昭征战多年的一支劲旅。没上战场之前,风烟只知道他们严格整肃,军纪如铁;可今天到了真刀真枪、血流成河的战场上,才见识到他们的战斗力有多么可怕。他们自敌后直cha入包围,如同一道利斧,迅猛不可当,瓦刺骑兵素以qiáng悍善战闻名,此时竟如波涛般向两边纷纷散开,眼看着虎骑营势如破竹,闪电般冲入战阵核心。

    战鼓声震天,千军万马的混战里,风烟却一眼就看见虎骑营中杨昭的身影。

    在刀斧如林血雨纷飞之中,他的惊夜斩,仿佛变成了一柄魔刀,迅疾如风雷,连周围的气流都被激得震dàng起来。破空的刀光起处,触及的敌兵人仰马翻!他黑色的战衣因为疾驰而扬起,铁蹄过处,无人敢挡;一人、一马、一刀,似乎已经融为一体,疾卷而至,直劈开了一条血路。刀锋划过的流光在他身边盘旋,锐气呼啸,瓦刺的刀枪剑戟,莫说是抵挡,根本连逃都逃不及。

    风烟知道他的功夫不弱,但此刻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好一个“上马击狂胡”啊!

    虎骑营的来势,锐猛无匹,几乎是片刻之间就冲垮了瓦刺骑兵的阵营,赵舒和风烟这边的压力陡然一轻,由内向外冲出来,和叶知秋、宁如海他们会合到一起。

    “风烟!你没事吧?”宁如海冲出重围,第一件事就是往风烟这边奔过来。激战之中,人人身上脸上都带着血,他是生怕风烟有个什么闪失。

    那边赵舒却和叶知秋动起手来,赵舒正在嚷嚷着:“你闪一边去,让我再杀他们几个!”

    “你给我回来!”叶知秋拦着他不放,“好不容易带大伙儿杀出来,你还要回去送死吗?”

    “怕死还打什么仗?”赵舒扯着喉咙大叫,“兄弟们死了多少,就要瓦剌给咱们赔多少!”

    “赵舒!”一声断喝,震住了缠斗在一起的赵舒和叶知秋,原来是杨昭赶到了,“你闹够了没有?!”

    “弟兄们都死的死,伤的伤,我能跟没事人一样回营去跟萧帅复命吗?”赵舒的声音里,简直都快带出了一丝哭腔,“我怎么还有脸回去……”

    “啪!”杨昭的马鞭迎头挥下,赵舒脸上顿时多了一道殷红的鞭痕。

    “督军——”“杨昭!”叶知秋、宁如海和风烟齐声惊呼,他不是想临阵处置了赵舒吧?临行之前,他拦赵舒没拦住,必定是憋了一肚子火气要治他罪的,可现在不是时候啊!

    “我这一鞭,是替萧铁笠教训你。”杨昭厉声道,“你赵舒是带兵的大将,萧帅信得过你,才把这一万骑兵jiāo到你手上,要你好好地带着他们,杀敌制胜。可这qiáng敌当前,你却丝毫也不想想,怎么保全这一万兄弟的xing命,怎么把他们给萧帅带回大营,只顾着在这里要死要活地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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