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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女三十_唐欣恬【完结】(18)



  哦,天哪。他的女人?这说法也太甜蜜蜜了吧?就像是身在江湖,就像是今生今世打上了烙印。就这样,我唐小仙在车祸现场双眼冒桃花了。

  屠夫司机竟噤声了。我不禁藐视他:纸老虎,欺软怕硬。

  jiāo通警察闻讯而至。车祸造成了jiāo通拥堵,自然有人向正义之师通风报信。

  我之所以奉他为正义之师,是因为身材魁梧、说话结巴的他末了下了这样的结论:你,你,你这是自行车道非,非法停车,掉头又,又不打灯。这儿,这儿离路口那,那么近,你,你说人家那车速能,能有多快?撞,撞上纯粹赖,赖你。你,你全责。

  这段相当费劲的话,是警察同志对屠夫司机说的。我和郑伦在一边十指紧扣,为了忍住对那警察不敬的哄笑,两只手越攥越紧。那时的气温是零下四五度,我的手心却因为郑伦的手而发热。

  屠夫持续狡辩,狡到最后,说:“我压根儿就没看见他们那车过来,我这后视镜有盲区啊。”结巴之师已冻得直跺脚:“少,少来这套。再,再废话,我扣,扣你车。有盲区,那,那你甭开了。”我终于忍不住了,笑得脸直抽筋。

  冻僵了的警察掷下罚单,打道回府。

  屠夫立马变孙子,拦在我和郑伦的面前:“哥们儿,哥们儿,你看,我给你三百块钱,咱私了行吗?”郑伦不把钱放在眼里,只说:“你先跟我媳妇儿道歉。”屠夫点头哈腰:“姐姐,我道歉。我不该骂您大爷,我错了,错了。”我风度翩翩:“算了,反正我也没大爷。”恰好,我爸是老大。

  而最终,这起车祸以屠夫给了我们六百块钱告终。正义之师的罚单被撕碎时,我深深地觉得对不起结巴大哥的劳动。可在人qíng和金钱面前,人的意志力就是这么不堪一击。屠夫不愿这肇事经过被报至他们公司,不愿记录上有污点,故此恳请我们得饶人处且饶人,又说他赚点儿钱不容易,为了养活妻女起早贪黑、省吃俭用。我有一瞬间真的被他感动了,但下一瞬间,我还是收起了那六百块钱。

  错误之后,人终归是要得到教训的。而我和郑伦在惊吓之余,也终归是要得到补偿的。

  面包车只有外部创伤,内部并无恙。我和郑伦上了车,手又紧紧地握成一团了。郑伦的眼睛红通通的:“小仙,对不起,吓着你了。”我的心温暖如chūn:“你别这么说,这事儿不赖你。再说了,我唐小仙动过刀玩儿过枪,怎么会因为这撞一下就吓着?”郑伦大眼瞪得滴溜溜圆:“动刀玩儿枪?”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做饭谁不动刀,军训谁不玩儿枪?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郑伦仍一厢qíng愿地希望他的媳妇儿是弱女子:“可,可我刚才明明看见你眼睛都红了。”而我却与他的希望作对:“放屁,我怎么会?”即使在我惊骇出租车会爆炸的那一刹那,我也只是跑去想与夫君生死与共而已。哭?哭有屁用啊!

  就这样,我摈弃了女人如花的柔弱本质,以一株生命力旺盛的狗尾巴糙形象,消除了夫君的自责。我唐小仙是多么深明大义的女子啊,若是换换年代,我也会去代父从军,而流芳千古的《小仙诗》会由此诞生。

  正当我陷在自己的世界中时,郑伦已放开了我的手,面包车也已缓缓启动。郑伦像没事儿人一样:“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我十一点去接你。”我也顺势下台阶:“好啊,去店里接我吧,我明天一早还要过去jiāo代些事qíng。”于是,就像负负得正一样,萧之惠的作梗和屠夫司机的肇事形成了“有事有事得没事儿”的模式。我和郑伦就这样在共患难后,即将携手踏上结婚旅行了。真实的世界,就是这么爱峰回路转,转得比那屠夫司机的掉头可凶悍多了。

  一大早,我将“小仙女装店”正式托付给了小甜。她是个活模特,将我jiāo给她的一套样品穿得像模像样。小甜朝气蓬勃、亭亭玉立,一双天然红嘟嘟的嘴唇映衬着淡青色的开身毛衫,简直就是一幅风景画。我不由觉得自己越活越抽抽,之前大好的年华还没来得及珍惜,恍惚中就成了历史。

  由于小甜的到来,“小仙女装店”正式启用了让老板省心、导购省心、客人也省心的“一口价买卖模式”。我在店内挂了块小牌子,其上写有“谢绝议价,假币报警”。刚刚,小甜初到店内初见这牌子时,马大哈地念道:“谢绝假币,议价报警。天啊,姐,没这么严重吧,议价就报警啊?”我气结:这孩子,到底能不能看好我这唯一的资产啊?

  中午,在千叮咛万嘱咐小甜要记得每晚锁好门、关好灯,并记得随时记账后,我才上了郑伦的车。小甜竟又跟出来,反过来嘱咐我:“姐,路上小心啊,看好钱包,别乱吃东西。”

  郑伦由衷赞叹:“真是个好伙计。”我虽颇有同感,但之前还是公事公办地审查了小甜的身份证,并拟订了完善的合同,双方亲笔签字,只差按下手印儿。人心隔肚皮,这是现代社会最真实的写照之一。我活到今天这份儿上,害人之心没有,防人之心不缺。

  郑伦开车前,我看见了隔壁店的佳伶。新的导购还没有上任,她孤零零一人站在店门内。阳光正充足,透过玻璃店门照在她的脸上,她微微蹙着细眉,蹙出一脸枯huáng的寂寞。再看与她一墙之隔的小甜,金huáng金huáng的,正大力对我挥舞着送别的手臂,那幅度之大,就像她送别的是一艘已驶远的邮轮。唉,我唐小仙与那枯huáng之人,正是同龄人。幸好,我有郑伦。

  车祸的余惊渐渐消散,可萧之惠这祸害的余威又卷土重来。

  我掏出我刻意带来的牛ròugān,拈出一块儿仔细端详,端详完了,送入自己口中,随之一边嚼一边面露陶醉之色。果然不出我所料,司机郑伦迅速开口:“给我也来一块儿。”我拈了一块儿大的,往他嘴边送,并问道:“那天,萧之惠她是怎么挽回煤老板的啊?”这个疙瘩,始终要解,那晚解自然不如早解。

  郑伦一愣,但随即还是伸脖子张嘴巴夺下了牛ròugān。我就知道,只要有吃的介入,战火就不会纷飞。郑伦对牛ròugān采取了怜香惜玉的态度,细嚼慢咽过后才道:“那天晚上,她主动约煤老板吃饭,约的七点,但煤老板直到十二点才到。”

  又不出我所料,这女人果真主动送上门去了。可这划算吗?为了支持我夫君的事业,她连自己的清誉都豁出去了?真可谓是倾囊相助啊。

  郑伦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唐小仙,你别又一脑子乌七八糟啊。都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这么幼稚?”我怒火中烧:幼稚?开什么玩笑?只有“成人”的思想才会乌七八糟。为了不重蹈覆辙,我敢怒不敢言,反而又送上一块儿牛ròugān:“那你倒是说说,煤老板是如何就范的?”

  郑伦吃着我的,还敢与我作对:“什么就范啊?我们这是正当的生意。怎么叫你一说,就都像非法的似的?”我忍无可忍:“那煤老板分明就是个色胚,你们要是为了生意而让他有机可乘,那自然算不上合法。”郑伦踩油门的脚是越踩越有劲,看样子,这面包车不等旧伤就医,新伤就会跟上。“唐小仙,小萧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吗?还有我,我在你眼里,也这么不堪?如果小萧是牺牲了自己才换来了这笔生意,你觉得我会接吗?”郑伦的反问句一làng高过一làng。

  我也豁出去了:“gān吗不接?你要是不接,她岂不是白白牺牲了?”说实话,我唐小仙自己都为自己说出这等二百五的话来而脸红。可惜,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就像我当初对郑伦说“我们结婚吧”,结果我们就真的结婚了。

  郑伦就这样驶上了机场高速路,而路况正好清淡,适合他使劲儿踩油门,响应这“高速”二字。在我眼中,他当下这疾恶如仇的嘴脸,就像是要载着我这恶人同归于尽似的。而他就义前的遗言如下:“小萧没有牺牲,她是用‘伦语’敬业的jīng神和优秀的设计挽回这笔生意的。”

  我仰天长啸:在他们善人的世界中,真是云淡风轻、花红柳绿啊。一个色胚竟然能感动于一个美人儿的敬业?开什么玩笑?我的夫君真是二十五岁的躯壳裹着五岁的心灵啊。

  “郑伦,那你为什么不用你的jīng神去挽回?”我唐小仙多年来的学术jīng神就是:不懂就问,问到懂为止。

  “我不屑于赚这种人的钱,这会让我觉得对不起工作室,也对不起工作伙伴。”郑伦依旧义正词严。

  我把牛ròugān的塑料包装袋攥得咔啦咔啦响:“可到头来,你不还是要赚这笔钱?”我的潜台词凶狠狠的:你装什么清高?

  “是。小萧知道我结婚了,知道我需要钱,也知道工作室的近况不容乐观,这才极力挽回了这笔大生意。而接下来的后续工作,我也已经让别人接手了,小萧再也不用去接触你口中的那个‘色胚’了。你说,这整件事下来,小萧错在哪儿,我错在哪儿?”郑伦时不时地双手脱离方向盘,东比划西划拉,看得我心惊胆战。

  是,这整件事下来,郑伦和萧之惠站在了有理有据、有qíng有义的那一边,而我唐小仙则是láng心狗肺、无理取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婚姻的降临和萧之惠这“第三者”的随之而来,让我风声鹤唳、糙木皆兵。我这几十年的涵养就像香蕉皮似的被轻而易举地剥了去,骨子里的软弱和不堪一击让人一览无余。我几十年的教育也都白受了,既然不懂理智不懂伪装,不懂该忍则忍,那不如回到猿猴时代去,看谁不顺眼就直接拿树杈子抡谁,图个痛快。

  我又愧对于夫君郑伦了。这个二十五岁的男人,本来是兜儿里揣着零食,正在事业的道路上跑跳蹦蹿,但不巧,零食店改头换面,换成了“小仙女装店”,结果他认识了我唐小仙。光认识还不行,还得娶,得马上娶。从此以后,他的步伐因为要养活老奶奶老母以及老婆而变得沉甸甸。我姑且不管萧之惠有何居心,可至少,她貌似通qíng达理、仁义双全。但我这做老婆的,典型就是个拖后腿的。

  郑伦一言不发,攥着方向盘的指关节已泛了青白。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流下泪来。这尚未正式开始的婚姻,好像已被我胡搅蛮缠搅得一团糟了,但更让人彷徨无措的是,在我夫君心目中高大而光辉的萧之惠,在我眼里依旧有着不可告人的yīn暗面。她如何拿下了煤老板六套套房的装修权,她又会在何时拿下我的夫君呢?她就像一根鱼刺,鲠在我的喉咙。

第七章

  第十三话敷衍了事的结婚旅行

  飞机上,我和郑伦肩并肩,却几乎后脑勺儿对后脑勺儿。刚刚办理登机手续时,我们二人的面部肌ròu皆有些微抽动,而那抽动所蕴含的含义人称“yù言又止”。如不出我所料,他想说的跟我想说的皆为:我们打道回府吧,别去彩云之南丢人现眼了,别去糟蹋来之不易的血汗钱了。但末了,这话我们谁也没有说,毕竟我们谁也不想因为自己再说错话而再酿错事、再引争端。既然多说多错,那不如闭紧牙关,随波逐流,随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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