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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女三十_唐欣恬【完结】(21)



  推开“新房”的门,我自然是被新chuáng所吸引。这张chuáng,与郑伦送至我家的那张堪称“姊妹chuáng”。它们的区别仅仅在于我家那张的chuáng头是我的名字唐小仙的拼音缩写,而这边这张的chuáng头,是“二一六”三个字。二月十六日,是我和郑伦初相见的日子。

  正在我心怦怦之时,我婆婆过来了:“小仙,我给你新买了一套睡衣睡裤,在衣柜里。”我忙不迭鞠躬:“谢谢妈。”回想我多少年之前,好像也没这么郑重其事地对我亲妈道过一声谢。区别,天大的区别。

  我打开衣柜,看见一柜子的男装尽头,挂着一套粉嫩嫩的女装,分外扎眼。我再仔细一看,这套我婆婆为我新买的睡衣睡裤乃是HelloKitty牌子的。我看着睡衣衣兜儿处的猫脸,左右为难:穿,可我已经三十岁了啊。不穿,可这是婆婆的一份心啊。末了,明理的我还是顺应了婆婆的心,洗完了澡,一咬牙一闭眼就穿上了Kitty。而郑伦,看着刚刚出浴的娇妻我,险些笑得背过气去。他说:“哈哈哈,老huáng瓜刷绿漆。”我一撸袖子,就向他扑了过去。

  一大早,我婆婆就去上班了。她以前是一家餐馆的出纳,当时由于餐馆生意兴隆,而深受老板器重。后来,由于我公公卧病,她不得不辞了工作,陪伴其左右。再后来,也就是现在,她就在一个朋友经营的灯具店中看店了。工作xing质虽不辛苦,工作时间却颇长,如无意外,每天从早九点到晚九点,跟小甜一样。但我婆婆她也有和小甜不一样的地方:她守时,而至于小甜,十有八九会迟到早退。

  灯具店在东三环,而郑家在西四环。每天,婆婆都得早出晚归。

  我睡醒了觉,打开房门,寻找奶奶。奶奶正在厨房烤馒头片当早点,整整一个大馒头,切了五片,是她一人份儿。我大声喊:“奶奶,早上好。”奶奶笑出满嘴牙以及满嘴牙fèng儿:“嗯。昨天我睡得早,也没等到你们回来。”奶奶的普通话相当不好,我只听得大致是这个意思。“小仙儿,吃馒头片儿吗?”奶奶问我。我摇了摇头:“奶奶,我不饿。”实际上,我还真有点儿饿,不过那馒头片烤得太焦了,黑乎乎的。奶奶拄着拐棍儿,端着馒头片儿挪出了厨房。我紧随其后,打算洗脸刷牙奔赴“小仙女装店”。

  这时,奶奶发话了:“小仙儿,你别刷锅啊,我自己刷就行了。”我脑袋嗡嗡两响:刷锅?我何时说我要刷锅了?可我再一细琢磨:哦,这是吩咐我刷锅吧?我试探xing地回身,又试探xing地握住锅柄,并大喊:“奶奶,我刷吧。”果不其然,奶奶再没出一个音儿。

  我唐小仙真是愈发金贵了,刷个锅都要耷拉着脸子。我自己开导自己:没让你伺候全家吃喝拉撒就不错了,刷个锅算什么啊?可等到锅铲都刷完了,灶台也抹净了,开导也不见成效。我始终因为奶奶的拐弯抹角而郁郁寡欢。这老太太,看来不是什么善主儿啊。

  郑伦这时才姗姗出房,却及时抢占了厕所。等他出了厕所,问我:“走吗?我送你。”我摊着双手:“我还没洗脸刷牙、梳头更衣呢。”郑伦面露鄙夷之色:“哇,亏你起chuáng起那么积极,遛早去了?”我鄙夷地看了一眼奶奶闷头吃的背影:可不么,我在厨房遛了好几圈儿,还一口吃的没落着。

  郑伦送我至“小仙女装店”后,就将“身残志坚”的面包车送至修理厂了。

  我抵店时是九点半左右,小甜正在气喘吁吁地脱外套。我睁一眼闭一眼,没问她话,她倒自己jiāo代了:“姐,早上堵车,我来晚了点儿。”我一时不小心,追问了一句:“你不是骑自行车吗,也受堵车影响啊?”小甜捧着脸:“多少受点儿吧。”这丫头,真让人没辙。

  孙佳人又打电话来请我吃饭:“小仙姐,您就赏个光吧。话说,咱俩也好长时间没见面了。”我成心气她:“有吗?我有清净了好长时间了吗?”孙佳人又反过来气我:“又话说,你都满三十岁了,都踏上人生的新台阶了,咱还不庆祝庆祝啊?”瞧瞧,什么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宁可她记不住我的生日。

  中午,我和小甜轮流外出觅食。轮到我去觅的时候,我目睹了一幅“只应天上有”的动人画面,而这画面,就发生在隔壁衬衫店。

  我一出“小仙女装店”的店门,就看见右手方向走来一名男子。用小甜的话说,那男子真是“又高又帅又成熟”。我承认,在一瞬间,他真的吸引了我这名有夫之妇的目光,但就在下一瞬间,郑伦就在我心中跃然了。他走过来了,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然后扭身推门,进了我右手边的衬衫店。天啊,这一定就是小甜朝思暮想的那个男人。

  我自作主张,没招呼小甜,反而直接去一探究竟了。这一探,我就怔了。在衬衫店的玻璃门内,没有客人,也没有新上任的那名导购,只有那男人和佳伶,二人双双侧面对着门口,四目jiāo织。阳光打在他们的周遭,他们的头发和清晰可见的睫毛都泛着金棕色的光芒。这时,男人抬手抚上佳伶的脸颊,眼神中漫溢着怜惜和小心翼翼。而佳伶,我蓦然发觉,她有如摄影机快速倒退镜头下的一朵花,从枯萎,活生生地倒退回了绽放的状态。我真想呐喊:看看吧,我们三十岁的女人多棒啊!

  我不知道小甜是何时猫在我身后的,总之,她是猫了,末了一个箭步跨上去,推开了衬衫店的门。我吓了一跳,眼看一场腥风血雨就要降临。不过,那男子见了小甜,却显得君子坦dàngdàng:“小甜?你好。我听佳伶说,你辞职了。”小甜呆头呆脑的一言不发,杵在那儿像个被大人作弄了的小孩儿。这时,我挺身而出:“是啊,她辞职了,被我高薪聘走了。”小甜一听“高薪”二字,倒是回过了神:“高吗?一点儿都不高。”我气结:我来救你出窘境的,你还跟我计较那点儿身外之物,真是救了匹白眼láng。

  小甜撅着嘴、甩着手地跟着我回了我们自己的地盘。我安慰她:“这种脚踩两只船的男人,有什么好?”小甜倒挺明白:“哪有两只啊?闹了半天,不就佳伶那么一只吗?”我扑哧一乐:“自作多qíng了吧你?”小甜一跺脚:“哎呀,姐,你别说了行不行啊?”唉,我们年长之人人生经历丰富,追逐意中人有诸多手段,比如,声东击西。这么深奥的伎俩,直白的小甜哪里会懂?这倒也好,促使我落了个懂生意经的导购。

  我本以为,这场白马王子的美梦会在小甜梦醒后烟消云散,可结果,小甜她还真的闷闷不乐了。无奈之下,我这个体贴的老板只好亲自上阵,招呼客人。至于小甜,她明目张胆地蜷在了店内一角,没完没了地嗑上了瓜子。真是失恋万岁,失恋最大啊。

  傍晚,我和郑伦打车直奔孙佳人的住处。走之前,我对小甜说:“要不你也早点儿回家吧?”小甜竟一口应允,我真是后悔莫及。想必,我所乘的出租车还没走到第一个红绿灯处,我“小仙女装店”的大门就该关闭了。

  郑伦在车上握着我的手,这让我感觉十分甜蜜。他说:“你对伙计可真好。”我抢白他:“你对小萧也不差啊。”郑伦瞥我一眼:“我对他们是奖罚分明,一碗水端平。”郑伦的话,让我想到了他的另一个伙计:“对了,你那里那个矮个子、国字脸,叫什么哲来着?”“吴哲。”郑伦回答我。“对对对,吴哲。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啊?”我打听道。郑伦想了想,没说出什么新鲜词:“一般人啊,比较踏实。”踏实?我可不这么认为。看来,我夫君看人的眼力还真是有待提高。

  孙佳人家只有一室一厅,如今,厅中支着一张折叠chuáng,想必是给焦阳他妈睡的。饭桌也支在厅中,有点儿拥挤。乍一看,孙佳人家还算得上整洁,而我再一细看,另发觉这房子一定是焦阳他妈打扫的。地板上的灰尘倒是扫过了,只不过扫成了一小撮,堆在立于墙边的扫帚后面。我在乡下见过这场面,老乡们扫地的结果就是将灰扫成一堆儿或扫到门外,而并非扫入簸箕。

  焦阳他妈是个gān瘦gān瘦的老太太,身板硬朗、皱纹深邃,黑发白发各半,在脑后梳成个髻。她的年纪应该与我妈和我婆婆相仿,但面貌却更似郑伦的奶奶。乡下的风chuī日晒,催人老。我走近她:“阿姨,眼睛好点儿了吗?”她的笑容和我想象的一样淳朴:“没事,没事了。”宽容的老人家如出一辙,都从来不拿自己的事当事,她的眼睛分明还见不了qiáng光。

  我正式将郑伦介绍给了孙佳人和焦阳:“下个月再请你们喝喜酒啊。”孙佳人扭脸就对焦阳说:“那我们可以下个月再包红包了。”焦阳和郑伦握手时,站在郑伦身边的我看见他们的目光互相审视着彼此。其实女人见女人时,也会流露这般目光,审视对方的脂粉是不是很厚,胸前的波涛是不是很假,穿戴的牌子是不是很著名。至于男人,他们所审视的层面就更深一层了,比如工作或社会地位。

  我唐小仙简直是料事如神,焦阳开口就问道:“郑先生在哪里高就啊?”我家夫君腼腆一笑:“我是做装修的。”焦阳眉毛一挑:“哦,是瓦工还是电工啊?”一听这话,我迅速提上一口火气,正yù开口说:“我先生是举世闻名的装修设计师。”郑伦却夺了先机:“哈哈,我是杂工,技术全而不jīng。”郑伦一边说一边轻拍了拍我的肩,让我降下了火气。我再看向焦阳,只觉他一脑袋发胶和紧身的衬衫相映成趣,此外,我更觉惋惜:好好的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怎么变得这么油头粉面了?幸亏我一直与他不相熟,不然,我还真是要加入孙家二老的行列,来反对孙佳人和他这门婚事了。

  焦阳的厨艺远在孙佳人之上,所以饭桌上的jī鸭鱼ròu通通出自他之手,而清炒芥兰和和小葱拌豆腐则是孙佳人的杰作。别看孙佳人的劳动量不大,但围裙她却系得严严实实,嘴里还跟我嘟囔着:“你说说,出去吃多好啊,可我们家焦阳非得在家里吃,多麻烦啊。”焦阳一瞪眼:“麻烦着你了吗?”孙佳人一听这话,又耷拉眼皮又缩脖子,典型的受气包。真是风水轮流转,婚前他俩女尊男卑,婚后这才没多久,就转成男重女轻了。

  焦阳甚是会待客,挥舞着一副公筷给我夹了荤的又夹素的,我杯子里的果汁一喝到一半,他就会出手为我斟满。孙佳人引以为荣:“看,我们家焦阳多会体贴人。”我将嘴里的果汁咕咚咽下,心想:要是我家夫君对除了我之外的女人这么体贴,我早就河东狮吼了。这孙佳人,在这方面还真是大方。说焦阳会待客,其实仅限于女客。至于我家郑伦,由于xing别男,所以只得自己动手动筷子,以求饱足。

  我对焦妈妈行晚辈之礼:“阿姨,您以后要多吃猪肝、枸杞、黑芝麻,这些都对眼睛好。”而焦妈妈对我还长辈之礼:“好,好,小唐,我记住了,谢谢啊。”焦阳对我投来黏糊糊的目光,黏得就像桌上的拔丝山药:“唐小仙,你可真是个好女人。”我感觉全身汗毛根根立正:焦阳的脑子刚刚被油溅了吧?竟敢当着自己媳妇儿和我夫君的面,如此体贴并赞美我?果不其然,他媳妇儿孙佳人的嘴开始越嘟越高,都快要可以拴驴了,而我夫君郑伦的胸腔开始起伏,都快要显得比我还丰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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